“中广通是我的子公司，老子有一万多人，我跟你讲。”
2023年7月20日，云南省昆明市西山区昆明火车站附近，南坝建德金苑小区一处临街门面里，张炼情绪激昂地向南方周末记者说。
张炼约59岁，一口浓郁的西南口音，对外常以“中广通”董事局主席身份出现。
近年来，一批名称含有“中广通”字样的企业，在西南、西北数个省份的能源领域四处出击。在其公开宣传中，中广通系是隶属于国家电力投资集团有限公司（简称国电投）的央企，布局光伏、氢能、智慧农业等行业，2023年贸易规模达5000亿元，2025年公司总产值规模计划达到万亿元。
2023年6月21日，中国招标投标公共服务平台发布一则公告，中广通科技（酒泉）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广通酒泉）对“4GW光伏离网制氢项目EPC”公开招标。标书显示，该项目位于甘肃酒泉，资金规模为350亿元。中信建投证券分析，该项目的预计产能，是此前国内最大项目的至少5倍。
因为规模巨大，甘肃350亿制氢项目给行业带来震动。
不过，6月26日，该招标因采购计划变更被终止。6月29日，国电投集团在其官网发布声明称，中广通并非集团下属公司，也不存在任何投资、合作、业务关系，其一切行为与集团无关。而早在2022年9月，国务院国资委官微发布第二批假冒中央企业名单，有6家名称含“中广通”的公司出现在名单中。
据南方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除了甘肃350亿制氢项目，中广通系在甘肃、新疆、四川、云南等省份，公开宣传、招标的项目至少有22处。但除了早期宣传或发布标书，这些项目目前大多没有下文。
“打着央企的旗号，说是投资项目，其实是骗我们的保证金。”2023年7月，一位和中广通合作过的民营工程商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另有多名受访者描述，中广通系在地方政府招商引资中获取各种形式的官方背书，继而广泛寻求企业合作，项目却没有下文，由此引发多起经济纠纷。
目前，中广通系仍然在运营当中。
中广通云南的注册地，位于昆明市南坝建德金苑小区内。2023年7月，该公司在图中建筑左侧门面办公。（南方周末记者 李在磊/图）
招商引资大项目，招标时被打假
6月21日发布的招标书以及当地政府网站信息显示，甘肃350亿制氢项目6月14日才在酒泉市肃州区发改委备案；项目位于肃州区银达镇南坝村，计划占地面积10万亩，计划建设时间为2023年10月-2026年12月。
“没接触过，不清楚这个项目。”7月26日，南坝村村委会一位成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只听说大约两个多月前，有几位工作人员到村里考察过。按招标书信息，350亿制氢项目占地面积约66.67平方千米，是南坝村的3倍。
经光大证券推算，如果该项目的4GW光伏发电量全部用于制取氢气，可年产绿氢约15万吨。
对于氢能源行业而言，这是一个巨大的数字。按照国家发改委2022年3月发布的《氢能产业发展中长期规划（2021—2035年）》制定的展望目标，待到2025年，中国可再生能源制氢量预估达到10万-20万吨。换言之，如果甘肃350亿制氢项目能够按照计划在2026年投产，单独一个项目的产能届时便可与全国绿氢年产量相当。
如此大手笔投资，引发整个氢能源行业震动。受此消息影响，6月21日下午，氢能源板块相关概念股异动拉升。
然而，该项目的招标人中广通酒泉，2023年6月12日才正式成立。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的公开信息不仅显示了这一成立日期，也同时显示，中广通酒泉的全资法人股东为中广通科技（云南）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广通云南），从股权关系上看起来是国电投旗下隔了好几个层级的下属公司的子公司。
6月29日，国电投官网发布《关于不法企业假冒国家电力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所属子公司有关情况的严正声明》：“近期网络发布的某4GW光伏离网制氢项目EPC总承包招标，其招标人中广通科技(酒泉)有限公司非我集团下属公司，其发生的招投标等一切行为和发布的项目均与我集团无关。请社会各界提高警惕，注意防范风险。”
“该《严正声明》与事实不符。”南方周末记者获取的一份民事起诉状显示，7月5日，中广通云南、中广通酒泉向国电投发起诉讼。原告认为，被告发布的声明严重损害中广通名誉权，并引起业内出现大量负面报道，导致项目被迫终止，严重影响中广通正常运营和企业形象。
起诉状中，原告称“所有工商注册合法，手续真实、有效”，请求昆明市西山区法院判决被告赔偿名誉损失费100000元，并向原告发文赔礼道歉。
不过，南方周末记者没有得到西山区法院是否受理立案的确切消息。
“李鬼还告李逵了是吗？”国电投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并不清楚起诉是否真实存在，但如果中广通要起诉，“欢迎他来起诉，网上直播都可以”。
争议焦点所在的甘肃350亿制氢项目确为当地的招商引资项目。据央广网8月15日报道，肃州区政府提供的“4GW离网制氢项目有关问题调查处理情况的通报”提到，该项目未按规定报上级审核，且存在违规备案等问题。
甘肃政务服务网上，肃州区政府办于6月25日发表文章称，当地2023年以来高位推进招商引资，派出38个招商小组登门拜访企业商会2095家，邀请来肃考察企业1319家，对接洽谈项目1829个，签约协议项目186个，签约金额约500亿元。
“文旅招商一组前往云南考察过，对情况的了解更多来源于企业自我介绍。”上述央广网报道中，肃州区委书记何正军说，企业在向招商组的自我介绍中，自称是国电投下属子公司。该项目招标公告是企业私自发布，公告中提到的部分数据并未和政府沟通。“根据事后研判分析，这家企业可能想通过招标集资，随后撤销项目，具有极大欺骗性。”
但该项目负责人否认称，“我们没有违规操作，如果我们骗钱、骗项目、骗资源，早被抓起来了。”其表示，国电投发表声明后，公司第一时间做了工商变更，彻底跟国电投撇清关系。“我们从没打着央企名号跟政府谈合作，我一直说是民营企业。至于上级是否挂靠国电投，我不知情。”
6个持股层级里的秘密
国电投声明过后没多久，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公开信息显示，7月18日，中广通云南更名为云南力天江山科技有限公司。
7月20日，南方周末记者来到该公司位于昆明市西山区的注册地址，发现是一处居民小区。公司办公室是小区临街一排门面当中的一个单元，有四五层高，楼顶挂着“中广通能源”的铭牌，正是中广通宣传片里出现过的公司面貌。
“这是我们租的办公楼，那边（旁边门面）不是我们公司，只有这一栋。”办公楼里一位员工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不过，到了2023年8月，南方周末记者了解到，中广通搬离了此处场所。
在中广通系的宣传中，其主体是一家名叫中广通新能源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广通新能源）的企业。甘肃350亿制氢项目引起关注时的工商资料显示，中广通云南成立于2022年，社保缴纳人数为0；其法人股东为中广通新能源、重庆力天江山企业管理有限公司，持股比例各50%。
“发轫于国家电力数十年科研技术积累，伴随乡村振兴的号角，中广通新能源集团应运而生。公司自成立以来，积极融入国家战略，展现央企责任担当……”发布在中广通新能源网站上的宣传片这样介绍。
中广通在宣传片中自称为央企。（视频截图/图）
“刚开始我也不太相信。”和中广通有过合作的工程承包商张春林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大约在2021年，他在朋友介绍下接触到中广通，对方号称是做新能源的央企，手里掌握很多大项目，可以给他发包工程。
张春林在西南地区做工程多年，刚开始也很谨慎。他说，从天眼查和企查查这类软件显示的公开信息上来看，国电投和中广通的确存在股权关系。
此外，他在网上搜集到很多中广通被招商引资的新闻，看到张炼以中广通董事局主席的身份，频繁出席一些西部偏远县市的招商座谈或签约仪式。
“我们普通人，只要有活干就行。我们也查了，一看是国电投集团的，后来就信了。”张春林回忆。
工商注册信息是中广通系获得承包商信任的关键一环。查询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信息可以发现，通过层层股权穿透，甘肃350亿制氢项目招标人中广通酒泉，最终隶属于国电投，两者相隔6个持股层级，依次为：国家电力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中国电力投资有限公司——国电投城市建设有限责任公司——国元伟达（杭州）科技有限公司——中广通新能源集团有限公司——中广通科技（云南）有限公司——中广通科技（酒泉）有限公司。
不过，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信息显示，几乎在国电投发出声明同时，中广通的股权链条发生变化：2023年6月27日，其中的第三层级的国电投城市建设有限责任公司退出第四层级国元伟达（杭州）科技有限公司的股东序列，新股东变更为上海鑫拓恒供应链有限公司。
处于股权链条第三层级的国电投城市建设有限责任公司，正是关键所在。
国电投在声明中称，发现不法分子通过伪造相关材料的方式，将国电投城市建设有限责任公司等企业注册为集团下属公司的子公司，经核实，该公司及其设立的系列子公司，均与集团无任何隶属或股权关系，也不存在任何投资、合作、业务等关系，其一切行为与集团无关。
国电投内部工作人员向媒体表示，不法分子向工商部门提供虚假资料，工商部门无法判断，只做形式审核，给了不法分子可乘之机。“在此之前，我们就已经发现这些假冒央企，也向当地工商部门申请撤销注册，350亿元招标发布后，我们担心造成不良社会后果，发布了公告。”
昆明市西山区市场监督管理局登记注册科的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公司在登记注册时需要提供股东会决议、章程等材料，“有一套的申请表格，这个是要提交材料的人对他提交的材料的真实性负责。我们是（做）形式审查，如果他提供的材料是齐全的，我们就基本上就核准了”。
这位工作人员说，公司股权上一级的信息不在材料提交的范围内，“就像如果是自然人，我们不会去看他爸爸是谁一样，他自己本人过来，提交的是他们股东的、自己的（材料）就可以了”。
国电投工作人员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最近“每天（接到）大量电话过来咨询核实，有一半跟他们（中广通）有关系，到处骗人”。该人士介绍，在国资委网站上能查到近百家央企情况，每一家官网上都有二级单位以及组织架构图。“如果这家二级单位不存在于我们的组织架构图里面，它就是假的”。
南方周末记者查询国资委网站的央企二级单位名录和组织架构图，未找到名称含“中广通”字样的企业。
进入2023年，中广通系的股权变更异常频繁。其中，2023年2月23日，中广通云南的股东，由中广通能源（云南）有限公司变更为国电电力工程（天津）有限公司，后者如今已被工商查询软件天眼查打上“假冒国企”标签；2023年2月6日，中广通能源（云南）有限公司的投资人，由山东中亿鸿建设有限公司变更为重庆力天江山企业管理有限公司，山东中亿鸿建设有限公司如今也被天眼查打上“假冒国企”标签，经营状态显示为“注销”。
需要说明的是，伪造资料假冒央国企的做法并不罕见（详见南方周末相关报道《千家假央国企的秘密：百万买身份，假央企变身集团公司》《“制造”假央国企：一周变“老板”，被查也能换马甲》），而这往往只是第一步。
多地官员、招商局干部和中广通举行座谈、签约的新闻，频频出现在中广通和地方政府网站上。例如2022年，中广通能源（云南）有限公司官方公号发布文章称，历时8个多月，中广通一举拿下新疆阿图什100万亩40GW大型光伏能源基地项目；在乌鲁木齐瑞豪酒店，中广通和阿图什举行项目总体规划推进会，阿图什市委、市政府成立领导小组，确保该项目快速落地，将推动双碳合作达到新高度。
2023年7月，昆明市南坝建德金苑小区，中广通云南公司内部。（南方周末记者 李在磊/图）
难以追讨的保证金
背靠国电投这个央企身份，加上频频被政府招商引资的宣传，中广通取得了一些民营老板的信任。
张春林介绍，大约在2021年下半年，明确合作意向后，中广通工作人员给张春林发送了一批项目清单，让他挑选感兴趣的业务展开合作，还带他到项目地进行实地考察。
“最后交了钱，选了昆明的一个项目。”张春林回忆，他从清单中挑选出一个名叫“云南农产品交易中心”的工程进行合作，中广通承诺可以将这一项目的EPC总承包工程交其施工，双方签订了承包合同。
签订完合同后，张春林称其向中广通支付了200万元的保证金。不过，他未能向南方周末记者出示打款明细。
张春林说，打完款后，中广通指挥他带着施工团队，来到“云南农产品交易中心”三楼一间办公室搞装修。“是一间会议室，工程款我们这边垫付了8万。”
装修完办公室，中广通迟迟不交付下一阶段的图纸，而且张春林发现，中广通的项目资料缺失很多道手续，甚至没有消防备案。“我们搞了这点之后，后面就不敢搞了。”张春林说，他追讨之前支付的保证金，遭到拒绝。
2023年7月20日，南方周末记者来到张春林所指的“云南农产品交易中心”，发现这处市场实际名叫东盟农特产品交易中心。该市场相对冷清，一楼尚有不少做农副产品生意的个体商户，二楼空空荡荡，几乎没有商户，也几乎没有人员走动。市场三楼只有零星几家做直播业务的茶叶公司，没有发现中广通公司的痕迹。
“中广通说，整个交易中心都是他们的，其实就是一间办公室。”张春林说，原本三楼还挂了一个“中广通”的牌子，后来这仅有的一点痕迹也被拆除。
2023年7月，东盟农特产品交易中心三楼只有零星几家做直播业务的茶叶公司，没有发现中广通公司的痕迹。（南方周末记者 李在磊/图）
另一个位于云南昭通的项目，也曾给张春林留下深刻印象。在中国招标投标公共服务平台，南方周末记者找到了中广通能源（云南）有限公司于2021年发布、名为“昭通明晖种业‘智慧农业+25MW光伏发电’示范项目”的招标公告。
标书显示，该项目位于昭通市乐居镇的昭通市农业科技示范核心园内，在发展智慧农业、生态农业等高科技农业项目的基础上植入光伏发电。项目占用土地约500亩，光伏发电站装机容量约25MW。建成后年发电量约为3750万度，预算控制金额为10000万元。
2021年11月份，一家国有电务工程公司中标该项目。
“这个项目一直没有开，现在找他们要索赔，找不到他们人了。”2023年7月27日，该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中广通甚至没有办理齐全手续，就进行了招标活动。
该负责人介绍，中标之后，他们尚未缴纳保证金。不过，他们公司派出七八名工作人员做前期准备工作，租驻地、装修以及人员成本等至少消耗掉200余万元，可是项目却没有下文。
“这个套路，很容易中招。”刘伟是昆明一家融资服务公司的经理，他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2022年，他们公司接到中广通的融资咨询业务，尽调发现中广通提供的融资项目存在虚构。
刘伟说，中广通通过股权结构包装，以央企身份和地方政府签署框架协议，然后再拿着框架协议承诺的投资项目和私人老板洽谈业务。“施工单位，一般都是民企。”
也有不少民营老板识别出这些项目的猫腻。
“那么大项目，邀请那么多私人去做，可能吗？”云南一位民营建筑公司老板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在建筑行业，此类骗局比较常见。可能是因为最近几年建筑行业不景气，好项目越来越少，才会有那么多人上当。“钱一到手，就说项目还没开工，你想说理都没地方。”
多项投资真实性存疑
2021年左右开始，中广通在全国各地大面积复制这一模式。工商资料显示，中广通云南对外投资了四十余家公司，持股比例100%的有33家，其中25家名称含“中广通”，最早的成立于2021年9月。
“现已形成供应链金融、现代化数字农业、集中式分布光伏，以及农副产品交易的综合产业布局。”中广通新能源网站上的宣传片称，计划在2022年完成新疆光伏产业和国际贸易两个千亿目标，2023年贸易规模达5000亿，光伏覆盖新、辽、青、桂等地，2024年完成上市并孵化两家上市企业，2025年公司总产值规模达万亿。
南方周末记者检索发现，中广通公开宣传、招标的项目至少有22处，单个投资规模少则上亿元，多则上百亿。
例如上文中提到的新疆阿图什项目，宣传的规模是甘肃350亿制氢项目的10倍，但至今并没有落地。得到承接该项目部分工程承诺的承包商王亮说，“为了这个项目，我们组织了一百多号工人，等了半年还没开工。”
王亮说，前期因在网上查询到地方政府特别重视，会议规格也高，所以当时没有怀疑这个项目的真实性。组织起大量劳动力后，公司资金流紧张，不断到阿图什市里追问项目进展，只得到“在走流程”的回复。后来，一位领导告诉他，政府只是和中广通签署合作协议框架，“就是大家见了个面，给领导说了一下这个事，然后就一直没有动静”。
2022年9月，中广通宣称，在新疆和田策勒县投资100亿的1GW光伏与250MW储能项目已经开工建设。2023年7月，和田发改委能源科工作人员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否认：“没有听说过这个项目。目前没有这样的项目开工建设。”
更多的中广通项目，则是位于云南。
2022年5月，中广通能源（云南）有限公司发布招标公告，对昆明市“九星童话—汇都国际儿童发展中心”项目的设计施工总承包（EPC）进行公开招标。招标书显示，项目总投资2亿元，资金来源为企业自筹，资金情况已经落实。项目实施单位为云南云文产九星童话发展有限公司。
云南云文产九星童话发展有限公司的注册地址为昆明市盘龙区白塔路的汇都国际一期C座5楼。南方周末记者实地探访发现，该处地址位于汇都国际的物业公司内部。
“签了合同，一直没兑现。是个骗子。”物业公司一位经理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大约一年多前，中广通找上他们公司，称想合作开发上述项目，开展高端婴幼儿教育业务，但是承诺的资金一直没有兑现。
“就是看上我们这个地方了。”该经理说，汇都国际一度对该项目很感兴趣，签署了合作协议，还为中广通腾出一间办公室并做了宣传物料。调查之后发现中广通存在很多负面信息，“我们就把他们赶走了，物料也拆除了。还在公安经侦那里报了警”。
此外，中广通还宣称，已于2021年8月和云南文山市的三鑫职业技术学院签订租期25年的屋顶租赁合同，计划投资8000万元，在该校10万平方米的屋顶上建造20MW的太阳能光伏发电系统，计划工期6个月；在云南麻栗坡县三鑫陶瓷厂投资2.8亿元，建设70MW分布式光伏项目，预计占用屋顶面积约35万平方米，建成后年发电量约1.3亿度；投资3.3亿元，在红河州的县级市弥勒实施“红河锦东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年产100万吨活性腐殖酸有机肥扩建”项目。
南方周末记者致电文山市招商局，工作人员回复，由于没有指标，三鑫职业技术学院的项目没有得到批复。
麻栗坡县投资促进局工作人员回复南方周末记者称，三鑫陶瓷厂项目并不存在。“我们县里没有这档子事。”
“这个项目是否真实存在，我们这里也不能确定。因为我们系统里也查不到。”弥勒市发改局工作人员答复南方周末记者，查询不到锦东化工项目的备案信息。
张炼的多重身份与保证金往事
目前，中广通云南已更名为云南力天江山企业管理有限公司，全资股东为重庆力天江山企业管理有限公司。此前，在中广通的公开宣传中，“力天”二字时常出现，而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的关键人物正是张炼。
在多处地方政府招商引资的活动中，张炼同时以中广通新能源董事局主席、中国力天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力天集团）董事长的身份出席并被公开报道。
“张炼最早搞的是力天集团。”杜立明是中广通早期合作对象，他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张炼是重庆的，前些年主要以力天集团董事长的名号在深圳活动，大约两三年前才打着中广通的旗号来到云南开展业务。
“他跟我说，中广通是央企，让我挂靠在中广通名下。”杜立明说。
杜立明说，张炼精力充沛，晚上常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对着电脑钻研新业态、新知识，光伏、氢能源、储能等新名词刚一出来便能很快掌握，与人谈论起这些概念来头头是道。
“力天集团管理中广通。”7月20日，在回答关于中广通和力天集团关系的询问时，张炼及其他高管如此解释。
力天集团自称港资企业，坐落于香港九龙旺角道某大厦的704室。南方周末实地探访发现，这里是一处专门提供注册服务的公司，并无力天集团的标识。
力天集团网站介绍，其是香港地区唯一一家在境内以矿业为主，开展多产业投资业务的大型民营企业；产业包括矿业、农林业、健康产业、新能源产业、金融产业、文化产业、生态旅游七大板块，集团固定资产达68.8亿元。
但是，力天集团宣称的多处投资，真实性也存疑。
力天集团网站介绍，力天生态旅游集团重组收购了昆明滇池国家旅游度假区格兰特游艇有限公司，打造游艇俱乐部，计划在抚仙湖打造800余亩的高原湖泊养心地产项目。不过，该游艇公司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公司现在正常运营，不存在收购一事。
力天集团还宣称，和中亚置业集团达成战略合作协议，计划打造60万平方米的中国古典家具第一展销中心。当南方周末记者向中亚置业集团致电求证时，对方表示：“（这个项目）不太清楚。”
力天集团还宣称拥有强大的新能源电池技术和资源，参股五洲龙汽车集团。深圳市五洲龙汽车股份有限公司答复南方周末记者，不知道这一说法。在工商资料当中，也没有力天集团入股该公司的记录。
力天集团还不是最早与张炼存在紧密关联的企业。
据杜立明及多位中广通曾经的合作对象介绍，张炼在拓展力天集团和中广通的业务之前，曾在矿业工作多年，存在不少经济纠纷。
2021年6月，云南省云县法院因被执行人规避执行，发布了一则执行悬赏公告，公告显示的被执行人为云南百炼矿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百炼矿业），法定代表人为张炼，执行标的为三百万元。
公告显示有张炼的身份证号码、户籍地址和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南方周末记者2023年7月20日在昆明见到的中广通董事局主席。
云县法院执行局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这一悬赏公告涉及中国安能集团第一工程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安能一局）与百炼矿业的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案。“（安能一局）在我们这里申请执行，我们查不到它（指百炼矿业）的财产线索才有的这个公告。”
这起纠纷同样和“保证金”有关。案件的一审裁判文书显示，2009年和2010年，安能一局与百炼矿业签订多份矿山开采合同以及补充协议，并向百炼矿业交纳了合同履约保证金300万元。但百炼矿业未能按合同约定为开工创造条件，导致安能一局无法进场施工。2020年1月9日，安能一局提起诉讼。
依照判决，双方在解除所签订的合同与协议以外，百炼矿业还应于判决生效之日起十五日内返还原告“履约保证金300万元”，并支付相应利息。但安能一局法务部2023年7月表示，还没有收到百炼矿业依照判决应该偿还的金额，“已经联系不到对方了”。
云县法院执行局工作人员也表示，2021年2月，他们去往百炼矿业寻找当事人，“就是找不到他的人（指张炼），也没有找到财产线索”，公司“现在处于停产状态了”。
百炼矿业涉及的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不止一起。上述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总共有6个案件相关的被执行情况”，最近的一起发生于2020年。
（文中张春林、刘伟、王亮、杜立明为化名，董慧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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