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17日晚间,一段李玟生前讲述参与《中国好声音》(以下简称《好声音》)时遇到不公平现象的九分钟录音曝光,引发舆论极大关注。
这段录音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讲述《好声音》的赛制不公,低分学员可以败者复活,李玟麾下的高分学员反被淘汰,李玟提出抗议,结果发现自己的画面都被剪掉了;第二部分李玟讲述,第二次录影时被节目组威胁并动手,“马上离开,再不走就叫保安来”,最终发了和解微博才得以妥协;第三部分则是在总决赛节目录制时,节目组故意让脚伤在身的李玟独自上场,导致李玟摔倒在台上。
录音内容里的部分情节甚至堪称惊悚。李玟情绪激动、带着哭腔,控诉节目组对自己的侮辱、威胁乃至报复,“出道28年从未被如此对待过”。总之,这段录音可以总结为,节目组先是以黑箱赛制不公正对待李玟麾下学员,然后蓄意报复李玟对节目组的抗议,故意让她无人搀扶倒在台上。李玟本就罹患乳癌而且腿部有伤,如此更是遭遇了身心的双重侮辱打击,恶化了她的抑郁症病情。
面对舆论质疑,《好声音》节目组发表声明,表示这段录音属于“恶意剪辑”,是对逝者的不尊重,也严重损害节目形象,其间曾有的误会经沟通当时即已消除。“出于对逝者的尊重,我们不再对此事过多解释。”然而,这起风波仍然存在太多疑问,值得一一辨析。
首先,节目组现有的回应太过粗糙,说服力实在有限。
节目组认定这段录音“恶意剪辑”,没有否认录音系伪造。那么,节目组就有必要拿出更为完整的录音,或者展示更全面的证据,向公众公布当时“沟通消除误会”的全过程,而不是以“尊重逝者”为理由回避解释。这段录音既然是李玟讲给亲人听的,而且做了主张与举证,那么节目组也没有权利代替李玟亲人“尊重逝者”,也没有资格如此不尊重逝者的真实声音。
同时,节目组应拿出证据,证明李玟生前的录音确实“损害了节目形象”,而不是如此苍白地“谴责”,如此傲慢地“不再对此事多做解释”。如果李玟的控诉符合事实的话,节目组的形象恐怕会不攻自破,犯不着需要专门“恶意剪辑”一段录音才能损害,因为外界看到的东西也不止这段录音。
早在李玟因抑郁症离世之际,网友就翻出了她在2022年《好声音》录制现场为学员仗义执言的视频画面,视频中的李玟义形于色,喊出了:“瞎的!大家都在看!导演请给我一个游戏规则,为什么73分有第二次机会,88.3却没有第二次机会!”在录音中李玟则回顾了视频中的情况,补充了节目组威胁动手的情节,两者可以相互印证,这同样增加了录音的可信程度。
不仅如此,从节目组官方发布的最后一天总决赛影像中可以看到,李玟确实没有与学员携手出场,后半段她的全景镜头再也没出现过,吻合“已在台上摔倒”的情况,种种细节也与录音中的控诉对得上。节目组的回应没有澄清任何具体事实,以“恶意剪辑”之名就一推六二五,自然难杜悠悠之口:真正一直在“恶意剪辑”的人,恐怕反而是节目组吧?
其次,这并非《好声音》近期遭遇的第一波舆情,李玟的录音也不是近期的唯一爆料。
在九分钟录音曝光后,《好声音》学员李嘉捷也在微博爆料,讲出了“50万一个名额绝非空穴来风”“前十名都可以买卖”“学员必须签合同,十年打底”等内幕;在此之前,陈奕迅也曾透露他在出任节目导师时,导演在耳机里让他为特定学员转身;而在刀郎新歌《罗刹海市》发布之后,歌曲中对《好声音》节目的疑似讽刺也成为网友热议的焦点,其中影影绰绰的“黑幕”更是引人联想。
因此,“死无对证”不是相关方推卸责任的理由,因为在李玟之外还有其他学员或是艺人发声,他们完全可以继续作证。节目组对指控的具体细节并未澄清,相反倒是已有的公开资料都可以印证指控,这恐怕是在录音曝光之后网友选择一边倒相信李玟而不是节目组的原因。节目组母公司股价暴跌、市值蒸发,也是公众真实意见的反映。
再次,李玟生前录音引发的这场风波,不应该只是一个“节目组欺负成名歌星”的孤立事件。此事暴露了娱乐产业的诸多问题,同样值得严肃对待。
长期以来,《好声音》号称娱乐圈“民间考场”,标榜以公平竞争让每一个有音乐梦的人都可以展示才华,从而走上娱乐圈的康庄大道。然而,李玟的录音与陈奕迅等人的爆料都清晰揭露了其中的赛制不公、利益输送等黑幕。如果情况属实的话,那么《好声音》这个节目的“人设”恐怕就会骤然崩塌。
《好声音》是一档选秀节目,并不是纯属虚构的影视剧。节目组既然已经立了这些“人设”,那么就有义务保证自身规则的公平公正。否则的话,节目组恐怕就涉嫌违背商业活动的诚信原则,让作为消费者的观众看了一档假节目。节目组与主办方并非公共部门,并没有涉嫌腐败的问题,但作为一家私营企业则有必要维护自身的信誉,回应观众的关切,接受市场的检验。
同时,李玟录音与其他人的爆料,还暴露出节目内部的缺陷与混乱。如果“以晋级资格胁迫学员签下长期合同”“蓄意报复李玟让其摔倒”这些情节属实的话,那么节目组存在的“职场霸凌”嫌疑就让人忧虑,这违背了娱乐产业给人快乐的初衷,倒更像是一家漠视人格尊严的黑心作坊。
作为《好声音》的播出机构,浙江卫视面临的质疑也一点都不比《好声音》节目组少,之前“高以翔录制现场猝死”的惨剧已经暴露出安全管理上的严重疏失,“李玟被蓄意报复摔倒”的情节如果属实,无疑会加深公众对浙江卫视的质疑,这同样是相关方应当予以重视的。
因此,《好声音》节目组面对排山倒海的质疑,有必要诚恳地出来面对,把事实说清楚讲明白,回应公众的核心关切。这不仅是对逝者李玟的慰藉,也是对自身信誉的尊重。娱乐产业的诸多沉疴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医治,李玟的控诉理应刺激相关人士行业自律,挽回已经受损的公众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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