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23年7月25日，乌克兰基辅，乌克兰副总理兼数字化转型部长米哈伊洛·费多罗夫(右)和乌国家特种通信与信息保护局局长尤里∙希戈利在1700架派往前线用于对抗俄罗斯军队的无人机旁拍照。（视觉中国/图）
当地时间2023年8月14日，据乌克兰独立通讯社报道，俄军动用15架无人机和8枚海基巡航导弹空袭敖德萨，乌防空部队拦截了所有袭击。敖德萨州军事管理局发言人布拉丘克称，轰炸引发多起火灾，多座建筑物的玻璃窗被冲击波震碎。
此前一天，俄罗斯国防部通报，俄防空系统在别尔哥罗德州和库尔斯克州上空击落4架乌克兰无人机。
这只是乌克兰无人机“游击战”式袭扰链条上的最新一环。
俄乌冲突进入第18个月，乌克兰正以“无人机千里奔袭”的全新战法，向世人展示战争中弱势一方如何颠覆“游戏规则”。被频繁袭扰的俄罗斯怒火高涨，不断对乌克兰发起猛烈报复。
“双方已进入战略互耗阶段。以低成本的无人机消耗对方昂贵的武器系统和防空弹药，可以实现花小钱办大事，最终消磨掉对手的信心和财力。”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亚研究所所长李自国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
后方“失火”
时间进入2023年8月，乌克兰对俄罗斯的无人机夜袭，变得前所未有的频繁。
8月以来，乌克兰已至少派出数十架无人机，数次空袭克里米亚地区和俄罗斯腹地，莫斯科更是连续5次遇袭。
针对莫斯科的最新一次袭击发生在8月11日。当天，一架乌克兰无人机试图穿越莫斯科时被防空系统击落，其残骸坠落在莫斯科卡拉梅舍夫斯卡娅沿岸地区。
如果将时间线拉回到5月，克里姆林宫、莫斯科中心商务区和西南部的富人区均已成为乌克兰无人机的目标。
“乌克兰试图把战火引入俄罗斯腹地，使俄罗斯精英和民众感受到战争冲击，从而打击俄军士气，动摇民众对于普京的支持。”李自国分析。
大约两个月前，乌克兰发动大反攻，但按照俄罗斯国防部的说法，乌克兰自发起反攻以来已损失超过2.6万名军人和3000件武器装备。
李自国指出，“大量稍加改装的商用无人机和价格低廉的小型无人机，给乌克兰提供了空袭俄罗斯纵深地带的可能性。”
战争初期，乌克兰凭借土耳其“旗手-TB2”无人机，成功摧毁了多个俄“山毛榉”防空导弹系统以及大量装甲车、加油车和油库等目标。
此外，分析人士指出，“莫斯科”号巡洋舰被成功击中，“旗手-TB2”亦功不可没。
但随着俄罗斯在边境大量部署防空武器和电子战设备，乌军接收的约50架“旗手-TB2”已损失殆尽。与此同时，大量低成本的小型无人机开始参战。
美国布鲁金斯学会估计，截至2023年5月，仅美国已向乌克兰提供了一千多架“弹簧刀”无人机。而《纽约时报》文章分析称，乌克兰国产“海狸”自杀式无人机和UJ-22“天空”无人机，被用于袭击包括莫斯科在内的俄罗斯境内目标。
“海狸”无人机是乌克兰版本的“空中小摩托”，重量仅有几十公斤，配备有5公斤的内置弹头，最大航程约为600至800公里。
这些小型无人机弹药携带量不大，造成的威胁也有限。“不过，如果类似的空袭接连发生，而俄方又不能有效防御，即使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也会逐渐加剧俄罗斯民众情绪转变。”军事问题专家张学峰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更为关键的是，对于乌克兰而言，频繁的无人机袭扰或许不仅让俄罗斯后方人心思变，更是其争取西方外援的“政治仗”。
“通过对跨境目标实施空袭，乌克兰试图向西方证明，其仍有对抗俄罗斯的手段和价值，希望西方维持并增加对乌克兰的援助。”上海政法学院东北亚研究中心副主任杨震分析。
乌克兰对俄罗斯腹地的连续空袭，无疑是对“战斗民族”的强势挑衅，随之而来的是俄罗斯高烈度的报复性打击。乌克兰首都基辅接连拉响防空警报，伴随着成群无人机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与此同时，俄罗斯还对乌克兰的无人装备基地进行精准打击。据俄罗斯卫星通讯社报道，8月14日，俄军使用海基远程高精准武器，对乌克兰无人舰艇的生产地和存放地进行打击，所有指定目标均被摧毁。
“俄乌双方已进入实力、决心和士气的综合对抗中，比的就是谁的决心更大、意志更强，谁能够承受住漫长战争所带来的心理压力和巨大消耗。”张学峰说。
花小钱办大事
频繁出动的无人机如同“天降杀器”，让地面目标和人员防不胜防。
“一架隐藏在森林中的乌克兰自行火炮刚刚射击完毕，俄罗斯‘柳叶刀’自杀式无人机就精准击中了它。连续的爆炸声后，现场火光滚滚，浓烟冲天。”8月8日，俄罗斯国防部公布了一段“柳叶刀”无人机摧毁乌军自行火炮的视频画面。
此前一天，普京会见俄罗斯国家技术集团总经理切梅佐夫时，对“柳叶刀”无人机的打击效果给予高度肯定，并明确指出要进一步提高产量。
普京所提到的“柳叶刀”，是俄乌战场上的“明星产品”，已成为“乌克兰炮兵部队面临的主要威胁之一”。乌克兰国防部长顾问尤里·萨克告诉路透社，“我们每天都会击落至少一两架‘柳叶刀’，但不幸的是，拦截率并不是100%。”
“‘柳叶刀’轻巧灵活，可以在战场上四处出击，更为关键的是成本低廉，能够迅速实现量产。”前海军军官王群怀指出，“一架高质、高价的无人机和海量低价的无人机谁更实用，在俄乌战场上已有体现。”
时至今日，俄乌冲突俨然成为双方史无前例的无人机产业“成就展”，双方频繁将小型无人机用作消耗性武器，对敌方的有生力量、武器装备和关键基础设施发动攻势。
路透社6月29日报道指出，“柳叶刀”无人机曾损坏或摧毁了西方援助的“豹”-2主战坦克和“凯撒”自行榴弹炮。根据俄罗斯公开消息，一架“柳叶刀”无人机的价格最低约为3.5万美元。相比之下，乌军装备的“豹”-2主战坦克单价达数百万美元。
而对于乌克兰民众而言，2022年冬天一波又一波无人机袭击所带来的断电断水断网，恐怕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2022年10月，克里米亚大桥被炸后，俄罗斯动用导弹和无人机发动数百次袭击，摧毁了乌克兰“至少三分之一发电厂、几乎所有主要变电站和配电线路”。
同样，在前线部署了数百个移动电子战装置的俄罗斯，也难以确保高端武器装备免受无人机袭击。8月4日，乌克兰议员尤里•迈斯亚欣分享了一段俄陆战王牌T-90M坦克被乌无人机成功爆破的视频。
在张学峰看来，小型无人机的袭扰行动堪称“‘电信诈骗’式攻击”，“尽管绝大多数诈骗短信或者诈骗电话最终都石沉大海，但发上万条短信，诈骗成功一两起，就已经回本了。”
与低成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并不对等的拦截成本。
“低成本小型无人机的‘内窥式侦察’和‘微创式打击’，很容易使敌方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打也赔本，不打也赔本。拦截意味着消耗成本将远高于无人机本身，不拦截或将面临高价值武器系统毁瘫的风险。”王群怀分析。
一枚“爱国者”导弹最便宜要100万美元，是低小慢无人机价格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用防空导弹防御无人机，无异于是“高射炮打蚊子”，无论是否拦截成功，都是“亏本买卖”。
更为要命的是，当大量的小型无人机化身为“最廉价的炮灰”，将会极大地消耗对方的防空武器库存，尤其是缺乏自我“造血”能力的乌克兰。
深陷反攻泥潭的基辅当局，不得不频频向西方开出“武器愿望清单”。
据俄罗斯卫星网8月7日消息，为填补乌军库存空缺，美国紧急向乌克兰援助大批防空导弹。
失衡的“矛”与“盾”
如果将无人机比作进攻的“矛”，那么，防空力量则是保护己方免受袭击的“盾”，“武器发展往往是有多锋利的‘矛’就有多坚固的‘盾’，但无人机的快速迭代和大规模使用，已导致传统防空的‘盾’难敌进攻的‘矛’。”王群怀分析。
普京曾信心满满地表示，实战证明，俄罗斯防空系统是世界上最好的防空系统之一。普京的自信并非空穴来风。俄罗斯继承了苏联强大的防空体系，其S-400防空导弹系统，更被俄媒盛誉为“世界最强大的防空系统之一”。
据《卫报》报道，2023年1月，包括俄国防部大楼在内的莫斯科市中心多所建筑顶部，疑似已架设起了俄制“铠甲-S1”新型防空系统。既可用于防御飞机、直升机和巡航导弹，也能对付军用和商用无人机等较小目标。
彼时，《卫报》曾称，针对莫斯科的潜在攻击不太可能真的发生。但在激战之下，距乌克兰边境约500公里的莫斯科，也不再是“平静地带”。
无人机在城市上空超低空飞行确实很难探测，“但多架无人机在飞抵莫斯科中心城区才被击落，表明俄罗斯的反无人机体系存在一定漏洞。”张学峰表示。
事实上，反制无人机袭击，不仅仅是俄罗斯独有的难题。
2022年12月，5架朝鲜小型无人机飞入韩国。韩国空军紧急出动多架战机和武装直升机进行拦截，并发射了一百多枚20毫米口径炮弹。然而，韩国兴师动众，最后却造成己方一架轻型攻击机坠毁，而朝鲜无人机在韩飞行7小时后全身而退。
此外，美国海军研究生院多次模拟试验表明，由8架无人机集群攻击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宙斯盾”防空系统，至少有2.8架无人机能避开拦截，即使系统升级也至少有1架无人机可突防成功。如果数量增至10架以上，则只能拦截前面的7架左右。
王群怀指出，“目前来说，哪怕是最先进的防空武器系统，在面对‘低小慢’无人机时也会显得捉襟见肘，难以完全解决看不见、打不起的问题。”
“难发现”是防御小型无人机的首要难题。
小型无人机飞行高度极低，可以在丛林和高楼之间自由穿梭，再加上雷达反射截面极小，旋翼反射的信号就更不明显，很难被有效识别。“受地面杂波影响，雷达的低空探测能力较差。尤其是在城市背景下，密集的建筑会极大缩小雷达的探测距离。”张学峰表示。
更为关键的是，用传统的防空导弹打击无人机，最终结果恐怕会是三个字——打不起。
小型无人机本身价格低廉，而一枚传统防空导弹的造价通常在几十万到几百万美元之间，无人机袭击所带来的损失可能还没有导弹的成本高。王群怀认为，“用高昂的防空导弹应对廉价无人机，无论是成本还是库存都支撑不起。”
为应对频繁的无人机袭扰，俄罗斯国家杜马已通过法律修正案，授权俄内务部、俄联邦安全局等强力部门拦截所有类型的无人驾驶设备。目前，俄军工企业也正在研制机器人反无人机系统、激光和微波武器、便携式电子脉冲设备、移动式反无人机系统等。
反观乌克兰，正加紧从西方获得更多武器装备。据路透社报道，美国国防部7月25日宣布再向乌克兰提供价值4亿美元的军事援助，其中包括防空导弹、装甲车和小型无人机。
与此同时，AIM-132先进空空导弹也被英国列入援乌武器清单。8月4日，一名乌克兰军官告诉《泰晤士报》，该系统主要任务是拦截俄军使用的自杀式无人机群，也可以用于乌克兰的反攻行动。
在张学峰看来，较为理想的反制无人机袭扰方案，就是在传统的大型中空长航时察打一体无人机基础上，安装针对弱辐射源的反无人机探测、识别系统，和特定频段的电子干扰载荷及小型弹药，研制专门针对微小型无人机及其地面控制单元的长航时无人机。
“总体而言，交战双方虽然都大量使用无人机，但受限于俄乌两国本身无人机发展现状和工业实力，双方参战无人机的技术水平并不高。”王群怀分析，一旦人工智能芯片更加小型化或者轻量化，再加上工业强国海量的生产能力，无人机和AI结合后将成为真正的大杀器，或许会产生仅次于核武器的震慑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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