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徐汇区虹梅路的凯科国际大厦，有两层是专属哈曼汽车事业部（以下简称哈曼汽车）研发工程师的办公区。
奔驰新款轿车搭载的信息娱乐系统，核心部件如媒体播放器，就是在这里开发的。事实上，哈曼汽车事业部全球集成座舱的音频软件开发、多媒体相关软件开发中心，就在这栋楼里；全球硬件设计最强的团队，也在这栋楼里。
再加上苏州、成都等团队，哈曼汽车在中国的研发人员有1200多人，他们全部来自中国本土，大约占到全球研发人员数量的1/5。
中国没有哪一家车企/汽车电子企业有这么多研发人员。部分车企对外称有上万名研发人员，不过其中还包括了技术辅助人员，且工程、硬件类的可能会更多一些。而哈曼汽车所指的研发人员，全部为工程师序列的开发人员。
“我们这里是全球一盘棋，共进退。中国研发人员是百分百集成到全球研发体系里，是哈曼全球研发体系的一部分。”刘玉湛向南方周末强调。
他是哈曼汽车事业部中国区总裁、亚太区客户事业群高级副总裁，在他的工作职能中，有一部分是和这群工程师探讨本土发展、未来战略和策略规划。不过，研发人员的编制是在全球研发中心体系中，他们的直属领导者可能身在欧美或印度，也有人在这里同时领导着欧美、印度的研发团队。
图说：哈曼汽车事业部中国区总裁、亚太区客户事业群高级副总裁刘玉湛，他在2004年从通信业跨界进入汽车业，历练十年；2013年加入一家安防企业，2015年加入哈曼重回汽车业 ，在全球竞争最激烈的市场，赶上汽车智能化转型最快速的车道。
很多人对哈曼的认知是音响，AKG®、Harman Kardon®、Infinity®、JBL®、Lexicon®、Mark Levinson® 和Revel®等都是它旗下的品牌，实际上智联汽车业务在其收入中占比更大，超过60%。
从全球汽车市场份额看，哈曼作为座舱领域的第一供应商，奔驰、宝马、奥迪、大众、通用等全球头部车企都是他们的客户，车上的信息娱乐主机多是出自哈曼。不过，这类2B业务更多是为车企赋能，不会像汽车音响那样直接打上哈曼旗下品牌的LOGO。
2009年，哈曼汽车开始在中国招募研发团队，那一年中国汽车市场产销超过1350万辆，自此超越美国持续成为全球最大单一汽车市场。
作为全球竞争最为激烈的汽车市场，中国聚集了全球约200家主机厂，整天琢磨如何差异化竞争，也有全世界最愿意尝试新事物的消费者，贴近全球变化最快的消费市场，哈曼汽车研发人员在这里同步参与全球研发，同时引领全球，完成了安卓汽车版的第一次量产装车、第一款真正意义上的数字座舱。
汽车市场变化很快，疫情期间不少车企包括供应商都在收缩，但哈曼汽车仍然保持了高速增长。在刘玉湛看来，要抓住消费者的痛点，才能在挑战之下把机遇变成增长。
汽车，快与慢
刘玉湛觉得自己的DNA是工程师。上海交大自动化工程硕士毕业后，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国家邮电部第一研究所，做一名GSM移动通信系统软件工程师。
1998年，他加入阿尔卡特做手机研发，6年后跨界加入汽车零部件企业德尔福中国研发中心，组建信息娱乐系统软件开发团队，2013年出任当时全球最大的消防与安防公司泰科(Tyco）的亚太研发总监，2015年又重新回到汽车业，加入哈曼，正好赶上了汽车智能化发展的快车道。
从通信行业进入汽车业，刘玉湛感受到的是慢。
“前三个月我是迷茫的”，他说自己当时无法理解，明明手机比CD收音机要复杂得多，为何12个月里能开发一款新手机，而汽车业做一款CD收音机需要24个月甚至36个月。
学习完整个流程要求之后，他恍然大悟，汽车电子/汽车软件，对可靠性、容错性、稳定性要求非常高，汽车行业学习曲线长，门槛高。
很多初创公司认为这事情很容易，把基本功能做出来、看得见就可以了，但真正进来后才会发现，投入跟原来预期的完全不一样，而且周期很长，要两三年才能看回馈，盈利可能要10年。
2015年重回汽车业，行业给他的感觉却是快。
此时汽车正经历电动化、智能化快速转型，从传统机械为主向电子为主方向发展。从车载产品组合来看，就是从传统卡带收音机、CD收音机、大屏DVD收音机、导航，再到数字座舱，整个智能座舱融合转变。
回想一下，10年前最最流行的车载是什么？是导航，能播放CD唱片、插个U盘就很了不起了，但是现在的车载就是一台电脑。
刘玉湛坦言，作为10年前就身在汽车行业的从业者，自己从没有想到10年后的今天会是这样的局面。这一变化的速度、剧烈程度，远超个人想象。
汽车动力系统电动化以后，给了智能化更大施展空间，而一些行业新晋挑战者，包括新型互联网公司，带来一些新的用户体验和以消费者为中心的理念，也极富冲击力，加速推动整个行业的发展。
消费者对汽车的数字化体验要求非常高，汽车智能市场业务增长很快，而哈曼所有产品线都是关注座舱里的数字体验，身处快速发展的赛道，刘玉湛觉得这是非常大的机遇，也是挑战。
中国，市场与速度
2015年刘玉湛加入哈曼汽车时，中国研发人员六百多人，现在的人数是之前两倍多。
2016年，哈曼汽车参与了中国广东一家自主品牌旗舰车型车载主机的研发项目，在12个月里完成一个复杂信息娱乐产品的开发到量产。这是客户推出的一款SUV高端品牌，风头正盛，信息主机的市场反馈也很不错。
“做了很多工作来保障设计和质量，突破了所有极限”，在刘玉湛个人的汽车生涯里，那也是第一次。
2019年，哈曼汽车参与开发投放了一家头部中国主机厂的一款信息娱乐主机，这是中国第一代安卓汽车版主机，也是安卓汽车版在全球的第一次真正装车。在此之前，很多车载是在手机版安卓上的修改适配。今天这一产品还在继续生产和供货。
在哈曼汽车前一年，也有一家全球客户启动了安卓汽车版的开发，到真正投产，一共花了三年。但哈曼在中国的这个项目，前后只花了13个月，仅有它1/3的时间。
因为是首次开发，有很多技术上的困难和新挑战，加上如此短时间的开发周期，硬件软件需要很多优化，为此哈曼上海和成都的两个团队合作，还调动了海外的研发人员，一起去到客户总部，驻场办公，一有问题马上现场调查、现场解决。
“中国市场推着我们必须要跑得快”，刘玉湛说，与中国客户协作是一种新的合作模式。前面提到的车载主机合作，是主机厂给了产品定义，然后完全按照客户要求开发；而安卓汽车版主机的合作，其中有一些设计、功能则来自哈曼的建议。虽然做得非常艰苦，但是很成功，产品市场反响非常好。
2020年，哈曼汽车与中国一家新能源头部主机厂合作开发的数字集成座舱上市，这也是中国市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数字集成座舱，通过虚拟机在同一块芯片里同时支持数字仪表和信息娱乐的功能。
数字集成座舱，现在已经常见，但在三年前还是非常先进的技术架构，中国研发人员主导开发，后续才在海外投产。这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中国市场、中国速度的需要。
这一合作，哈曼汽车给了整套方案的建议。由于当时数字集成座舱概念在市场上并无先例，有一定的风险，客户虽然很有兴趣，同时也有很多疑虑。为此，哈曼做了许多工作，包括很多概念验证，直到看到具体实物的运行，最终得到客户的首肯装车。
中国市场竞争激烈，车企也非常焦虑，绞尽脑汁想着如何通过产品差异化让消费者买自己的车，也很欢迎供应商提供创新的想法和提案，给车辆增加独特卖点。
特别是随着新能源汽车的发展，传统内燃机时代的动力、加速、底盘、风噪等技术壁垒不再，座舱体验成为新的竞技场，这给了中国企业领先海外对手的机会，也给了哈曼汽车更多领跑全球的施展空间。
转型，按需准备
传统汽车研发模式下，主机厂会给供应商发送需求文档，薄一些的可能10-20页，也有很多大厂动辄上万页。供应商需要根据客户需求，无偏差去设计硬件、软件、人机交互，所有东西都是按需开发。
每个客户来这么一个文档，所有流程都要重新来一遍，要做很多重复工作。开发一套车内数字系统，耗时耗人，投入也非常高，业界其实也意识到了问题，很多主机厂跟哈曼汽车探讨优化开发模式。
与此同时，以造车新势力为代表的汽车新晋颠覆者们，跨界创新速度更快、投入可能更大，对原有市场竞争主体都是挑战，不只是在中国，海外同样如此。哈曼汽车自身也在考虑产品研发如何更快、灵活应变，抓住消费者需求。
在刘玉湛看来，如果能够把研发工作做在前面，而且做到足够好，然后推向市场，抓住消费者的痛点，才有可能在挑战之下把机遇变成哈曼的增长。
转型始于2022年，哈曼汽车内部启动平台产品的预研发，即Ready系列解决方案，包括Ready Upgrade、Ready Care、Ready Vision、Ready Display和Ready on Demand。
Ready系列的核心，是哈曼自己定义产品线路图，不是等到客户发出需求文档才开始应对，而是提前开发，产品有一定成熟度后与客户适配，可以缩短新产品、新功能上市时间，并降低车企开发成本。
它的关键是要充分理解、预知最终消费者需求，先期投入，并让它保持一个长期可迭代可升级的模式，给消费者带来利益最大化。
在“软件定义汽车”的行业大背景下，很多人还记得2020年主机厂有关要把“汽车的灵魂”抓在自己手里的讨论。
刘玉湛十分理解这一提法。在传统汽车开发模式下，主机厂为了降低供应链风险，一般都会找多家供应商来开发产品。如果车企自己不去做最上层应用，不去控制人机交互部分，难以保证不同供应商产品的一致性，所以他们有很强的意愿去做消费者能看得到的部分、去做用户交互，以提供一致的、具有自己特征的用户体验。
特别是现在，大家都意识到汽车销售之后并不是终结，后续还需要不停推出新功能、增加新内容，要快速迭代。
为此，哈曼有很多种灵活的交付模式。以数字座舱Ready Upgrade为例，一种是交付所有硬件软件，包含人机交互，采取交钥匙工程模式；对于有自研能力的企业，则主要赋能硬件平台，车企重点关注用户交互的软件部分；还有一些有能力自建平台级产品的客户，哈曼只提供硬件和硬件驱动的基础软件即可。
全球，共进退
中国研发工程师参与了所有Ready系列解决方案的开发，特别是Ready Display产品线，就在中国，项目负责人也是在上海虹梅路的这栋楼里。
在刘玉湛看来，全球一盘棋，对研发人员的要求也很高，不仅技术要好，还要有全球沟通协调能力。哈曼汽车研发布点上海、苏州、成都，以更好地吸引本土人才，并保持团队的稳定性。
即使在今天的大环境下，哈曼汽车仍坚持中国研发团队与全球一体，相互之间没有壁垒，技术不脱节。中国研发团队参与全球项目，也能够利用全球资源和经验，助力本地开发。
更重要的是，中国研发团队更贴近全球发展变化最快的市场，他们每天接触的都是最先进的消费电子产品，在4S店看到的是蔚来、理想、小鹏等造车新势力。刘玉湛说，这决定了他们的眼界和思路是很不一样的。
在带领哈曼汽车中国、亚太业务发展的8年多里，刘玉湛坦言，最挑战自己的是如何跟上时代的变化。
“这个市场发展太快了，不停有新的理念进来。我们做研发、做规划，最怕的就是走错路，走错方向。”在他看来，紧盯市场、用户的洞察，进行逻辑化的思考，做出合适的产品、技术、研发、投资决策，很是考验。海外市场可能5-8年不变，而中国是瞬息万变，每年都不一样。
从汽车这一产品的发展历史来看，消费者最终关注的还是体验。从某种意义上说，智能汽车做的就是车规级的消费者体验。汽车电子，是消费电子和汽车级的质量标准的有机结合。汽车业现有的市场竞争主体，其实都是在新的道路上摸索前行。
相比其他汽车供应商，哈曼因为有消费类音响产品而多了一些消费电子产品的基因；哈曼中国研发团队里的人才，更是以消费电子、通信背景居多，这也是汽车行业往智能化转型期的主要人才来源。
2004年刘玉湛刚进入汽车行业时，很多同事是从通信、手机转过来的。今天的汽车数字座舱，很多方案跟手机很接近，也有技术共通性。然而，如何快速捕捉用户需求，把最新技术糅合进产品，并快速从市场得到验证、反馈、调整，对所有人都是考验。
为此，哈曼正在新建一个全球产品管理团队，在全球，也在中国招募员工，目的就是为了在前期抓住最终消费者的需求，能够定义自己的路线图。
目前，哈曼汽车还是以客户定制开发为主，不过他们已经提出2030年自定义产品销售要达到整体销售额50%的目标，同时，中国业务在未来5年业绩要翻一番。
刘玉湛相信，今天的汽车产业，特别是中国汽车产业大有可为。他说，对这一目标，“我们是非常有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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