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沙东研发(中国)有限公司(MSD Research Laboratories China,简称MRL China),坐落在北京中关村科技园电子城西区,望京研发创新基地,一栋蓝色玻璃外墙的建筑里。
4楼会议区,门口的玻璃背景墙上,印着默沙东创始人之子、前默沙东总裁乔治•默克(George W. Merck) 的名言:We try never to forget that medicine is for the people. It is not for the profits. The profits follow, and if we have remembered that, they have never failed to appear.(我们应当永远铭记,药物是为人类而生产,不是为追求利润而制造的。只要我们坚守这一信念,利润必将随之而来。)
这句话出自乔治•默克1950年在弗吉尼亚医学院的一次演讲,后来成为默沙东的公司价值观,广为流传。
这句话后面,还有另一句:“仅仅发明了一种新药,并非已经大功告成,我们还要探索有效途径,使默沙东的最佳科研成果,能够造福于全人类。”
在默沙东全球高级副总裁兼中国研发中心总裁李正卿博士看来,这两句话把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的核心任务讲得十分透彻。他对南方周末表示,做药,说到底是要实现临床价值。做研发,只是发现了药物的临床价值,而要实现它的价值,需要获得市场准入,要懂政策法规。临床价值的最大化,还需要探索一种有效途径,把药给到患者。
图说:李正卿,默沙东全球高级副总裁兼中国研发中心总裁,他2011年至今全程参与了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的发起、组建、发展。
2011年,默沙东在北京设立中国研发中心,现在它已成为这家医药巨头在全球极为重要的研发中心和全球五大数据管理中心之一。在过去12年里,李正卿带领这一研发中心从不到200人发展到1700多人,将超过50个药物和疫苗的新产品、新适应证和伴随诊断试剂带到中国,目前正每年推进约140项临床研究工作。
除了尽快把默沙东全球的前沿科学、创新药物和疫苗带到中国,他们同时也在支持其全球研发,现在默沙东的国际多中心临床研究很大一部分的支持来自中国。默沙东位于北京的全球临床数据管理中心,一方面支持中国的研发方向,另外一方面也是全球研发能力的一部分,为其他国家提供数据管理的支持。此外,他们还与包括国药集团等在内的中国本土企业开展合作。
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的发展在一众跨国药企中遥遥领先,得益于中国经济近年的发展和中国医药产业环境的变革,特别是创新驱动战略和药政法规的改革,离不开默沙东对中国市场的重视及坚持,更归功于中国研发团队的预见力,尤其是人才策略的布局。
mini MRL
2011年10月正式加入默沙东之前,李正卿曾在1996年申请过美国的默克实验室(Merck Research Laboratory,简称MRL)的职位,当时他刚拿到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生物统计学专业的博士学位,不过没能成功。
“谁要是毕了业能直接进入MRL,是非常大的荣誉。”哪怕已经过去二十多年,这一经历依然让他难以忘怀。
默沙东于1891年在美国成立,最早以销售药品起家,彼时是全球最大的制药企业,头顶一连串的创新药物光环。它最早成功合成维生素B1,使得大规模生产维生素成为可能,发现并推广突破性的抗生素链霉素治疗肺结核,合成首个商品化皮质醇治疗类风湿性关节炎、风湿热以及其他致命但还没有有效疗法的慢性疾病,研发DIURIL(氯噻嗪)用于治疗高血压、VASOTEC(依那普利)治疗高血压和充血性心力衰竭,以及麻腮风三联疫苗、肺炎疫苗、重组乙肝疫苗等等,备受瞩目。
对多数中国人来说,对这家美国制造企业的认知源于1989年。默沙东将其研发的基因重组乙肝疫苗技术转让给中国,向中方提供全套生产工艺、技术和装备设计等,培训中方人员,并承诺不收取任何专利费或利润,也不在中国内地出售乙肝疫苗。当时乙肝是中国最严峻的公共卫生挑战,全国约有1.2亿乙肝病毒携带者。
而在此之前的1987年,默沙东向全球无偿捐献其研发的伊维菌素,一种可以有效治疗河盲症(一种热带寄生虫疾病,通过黑蝇叮咬传播,会导致感染者皮肤瘙痒和严重疼痛,直至永久性失明)的药物,直到在全球范围内消灭这一疾病。
这些改变了很多人生活和命运的创新产品,大部分来自默沙东实验室。默沙东自1933年设立第一个实验室,就设置了三个部门分别从事理论研究、治疗研究和应用研究,此后研发成为这家药企在全球140多个国家和地区开展业务的重要力量。
截至2022年12月31日,在默沙东全球6.9万名员工中,约有1.92万人从事研发活动,占比约27.83%,2022年的研发费用高达135亿美元(约930亿元人民币)。从全球制药行业看,默沙东历年研发投入多在前五名,在欧盟委员会“全球研发投入最高的2500家企业”排名中,它大多数时候排前十五位。
李正卿最终加入默沙东,正赶上默沙东决定在中国成立研发中心。
李正卿出生于中国山西,1984年考入中国科技大学,后赴美留学,1996年博士毕业后,在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当了两年教授,此后进入业界,加入跨国制药公司的研发部门。2010年,默沙东邀请他加入,牵头组建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计划投资15亿美元。
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单独注册了法人主体,叫做默沙东研发(中国)有限公司,它是默沙东实验室(MRL)在中国的一个分部,负责在中国的研发工作。
MRL总部把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称为“mini MRL”。它是在美国之外,默沙东仅有的两个“独立、全面、职能完备的研发中心”之一(另一个在日本)。李正卿解释,“这意味着中国研发中心内部形成了一个整体,能够独立在中国开展跨部门的合作,把研发工作做下来。”
MRL每年会制定一个全球的scorecard(计分卡),在2015年以前,中国的研发工作并不被纳入其中。从2016年开始,中国的研发中心会领走一部分任务,包括产品获批的指标、给监管部门的申报递交情况、临床开展情况等等。而且,这个KPI最初的制定是由中国自己来提的。
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的KPI纳入默沙东全球业绩表,这意味着中国研发中心的工作,会影响公司的全球业务和奖金。这让李正卿颇为自豪。
1700+研发人员
2010年前后,不少跨国药企看重中国这一极富潜力的新兴市场,纷纷在此设立研发中心,推进药物临床和审批上市工作,默沙东是其中之一。
2011年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刚成立时,遇到多重掣肘。临床项目少,一年大约只有十来个;中国产品线仍以老产品为主,同期默沙东在其他国家已经在做下一代新产品;当时中国既有的从事临床、产品引进等研发相关人员中,系统化、拥有研发能力的基本没有,项目管理团队、转化医学团队也都没有。
李正卿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中国研发中心要把所有的综合能力建设起来。
做研发,最核心的还是人才。在2016年以前,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的人才管理更多的是在原有的一百多人岗位基础上,通过内部人力资源调整、离职补位、市场招聘,建立专业化团队。
李正卿对人才有三个标准:第一,正直,人要靠谱;第二,主观能动性,要有热情,愿意去做事情,自我驱动力强;第三,学习能力强。
医药研发不同于其他行业,这是一个系统工程,培养成熟的医药研发人才需要时间积累,既要有理论知识,还要有实战经验。如果没有基层经验,没有把研发系统了解清楚,就无法胜任。他坦言,“我不会特别在意经验,有了这三条,只要把人放在合适的环境,就会成长。”
在这一理念下,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培养了自己的核心人才队伍,这些早期人员现在已经成长为骨干力量、中高层管理人员,为后来的快速发展打下基础,在默沙东的管线扩张中担起了重任。
2018年-2022年,默沙东在中国获批了37个新产品和适应证,每年大约有7个,2022年更是取得史上最好成绩:共获批9个新产品(包括新适应证和新剂型),九价HPV疫苗适用人群也拓展至9-45岁适龄女性。
在此期间,中国也成长为默沙东在美国之外的第二大市场。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目前共设有15个部门,并在上海、广州、成都和武汉建立了研发分部,研发人员超过1700人,其中大部分为海归和本土人才。这一团队规模,即使放在中国医药产业现有上市企业中,也可以排进前十位。
打法、战略战术也不一样了。中国的战略由中国研发中心自己来驱动。
尽管千头万绪,李正卿认为在中国做研发其实也很简单——用成绩说话,更多的投入能产出更多的价值,更多的价值才能获得更多的投入,形成一个良性循环,雪球越滚越大。
做你能做的事情
回看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的发展,2015年是个关键节点。
2013年-2014年,中国药品审评积压严重,2014年下半年开始,外企在国际多中心临床研究完成后,还需要在中国提交验证性临床试验申请,获批后才能递交最终的药品上市申请。这无疑将进一步延迟国外新药在国内上市时间,部分外资药企研发中心因此而动摇。
当时默沙东总部也派人来中国评估研发中心去留问题,李正卿做了大量的说服沟通工作,“手指断掉以后是长不出来的”,他预判中国的政策环境会迎来改变。
在最艰难的时候,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坚持下来,并紧抓机遇储备人才、产品、策略能力,李正卿认为这是他们这几年做得“比较对的一件事”。
2015年8月发布的《国务院关于改革药品医疗器械审评审批制度的意见》,以及后续一系列配套文件,改革临床试验管理,加强受试者权益保护,加快上市审评审批,取消进口药注册“三报三批”,鼓励药品创新,技术标准与国际接轨,对医药行业影响深远。特别是2018年11月启动临床试验默示许可制以来,扫除了新药全球同步研发的时间障碍。
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团队迅速抓住机会实现全球同步研发,一个新产品递交上来,基本上中国能和美国等主要国家同步产生数据、递交审批、获批上市。2018年,默沙东肿瘤免疫治疗药物获批首个适应证,从申请到获批仅用5个多月,创下中国进口抗肿瘤生物制剂最快审批纪录,继四价HPV疫苗2017年获批、九价HPV疫苗于2018年在9天内即获得有条件批准上市后,成为目前中国获批速度最快的疫苗产品。
眼下,他们正在推进HPV疫苗男性适应证的三期临床试验,共有8000多人参与、投入3亿多美元。
每当一个新产品上来,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都有团队去评估,首先是和商业团队一起合作,评估在中国未满足的临床需求,其次是在中国落地的可行性,然后与MRL总部沟通试验阶段安排、样本量、上市时间点、资金投入等,这些均由中国团队自主完成。
在此过程中,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也和本土科研机构展开深入合作,研发方案制定听取多方意见,以让它更合理、更贴近中国国情。同时,默沙东也会把国际经验引入中国,更好地与本土情况融合,大家互惠互利、互相学习。
在临床试验过程中,他们会向参与方提供系统的培训,这些培训出来的人很快又可以去培训别人,培养和提升了中国整体临床研发能力。2015年以后生物医药产业在中国蓬勃发展,人才需求量随之增大,不仅需要引进海外成熟人才,还需要中国本土人才跑步上岗。默沙东为中国本土人才培养贡献了重要力量。
进入2023年,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的团队规模还在增长,如何发挥大团队的优势,避免大团队所带来的效率低下、人浮于事,同时发挥小团队的灵活性、机动性,是李正卿最近在思考的问题。
为进一步助力中国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默沙东中国研发中心制定了“2025战略”(更多、更快、更新),旨在实现更多的创新产品管线、更快的药品开发与获批(力争与全球同步研发和同步提交),建设更新的全周期研发技术与能力,以药物和疫苗改善中国公众健康。未来5年,默沙东预计将有超过50个新药物、疫苗、新适应证和伴随诊断试剂在中国获批。
李正卿说自己是“不会忽悠,只会做事儿”的人。尽管当前产业环境和国际形势变化非常大、面临一些挑战,药企仍需做对的事情,也更应做对的事情。是不是对公共健康有利、是不是与公司的核心价值观相符,这是以不变应万变、最核心的考量因素。
在他看来,面对不确定性,要做你能做的事情。比如同步研发,在中国开始开展多中心临床研究,产生中国的数据、中国的临床价值,为病人服务。他相信,把这些做好,就有基本面了,等待并寻找机会,提前布局,到合适的时间再去做。所有发展的规律,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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