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三部曲》:一部国产神话史诗的十年长征

2023-07-21 16:00:00

费翔有多年音乐剧表演经验,但在国内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歌手,他饰演的纣王殷寿不同于传统形象,是个“有魅力的坏人”。(受访者供图/图)

青岛东方影都,22号,一万平米摄影棚。

巨型集装箱外观内,是《封神三部曲》的世界。西藏原始森林里的参天大树被翻模在这里复建,森林里布满了苔藓、蘑菇,各种菌类——这些都是美术组工作人员们亲手种植的,棚里养着马和鹿。

《流浪地球》剧组就在离22号棚不远,有次郭帆带着团队前来参观,叹为观止,“跟《封神》比,《流浪地球》就是手工业。”乌尔善笑着否认,“《封神》是畜牧业,啥都得自己种自己养。”

万米摄影棚的旁边就是置景车间。预置雕刻师、珠宝镶嵌师、道具皮具师、马具制作师、道具效果师、置景木工师、道具篾匠、刺绣师、道具机工师、毛发钩织师、道具泥塑师、雕塑艺术家,上千位艺术家集聚在这里。来探班的人感叹,这里特别像一个大型工厂。

在这座工厂,导演乌尔善立志要拍出中国第一部超级大片、神话史诗《封神三部曲》(下称《封神》)。从2013年提出电影改编计划起,到第一部定档,整整跨越了十年。

算上筹备期加拍摄期,《封神》的工作人员多达八千人,高峰时期,同时在组的工作人员多达2800人。五个名字加上了黑框——十年间,有人离去。但也有新生,乌尔善的大儿子在第一次剧本策划会期间出生了,每年给他过生日,就会提醒乌尔善这个项目做了多久。

十年时间,外界不知道这个项目里发生着什么,《封神》也始终笼罩在一片神秘之中,只有耸动的数字刺激着大众的神经:三部电影总预算30亿、八千余人的制作团队,这在国产大片中史无前例,即使在世界影史上,除了《阿凡达》《指环王》系列,也鲜有大片望其项背。

外面的噪音很大,质疑声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在《封神》之前,国产大片有过一次打着“刷新国产电影工业化”标准的旗号,最终惨败收场的案例——2018年上映的国产奇幻大片《阿修罗》,野心和泡沫齐飞,最终以巨亏7.5亿收场。

有网友一语刺中了《阿修罗》失败的核心:“片方一开始就想的是画面多么华丽,技术多么高级,最本质的东西都忘了,剧本呢?《阿修罗》到底讲的什么故事?”

乌尔善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他和团队花了四年多时间打磨剧本,一遍遍推倒重写,内容精确到不准用形容词。剧本上的几个字,比如两军杀得“天昏地暗”,一万个人有一万种拍法。乌尔善要求必须具象化:“先冲刺了三次,有五个人倒下,又来一次冲锋,倒下十几个人。”

他知道剧本决定了预算,剧本阶段抠得越细,制作就越省钱,剧本没写清楚就去拍,拍完又不用,那就会造成巨大的浪费。

“不能失控脱轨”“不允许出现意外”,这是乌尔善常告诫自己的话,他要确保每个齿轮都精准衔接,良性运转。

原定3小时,南方周末记者对乌尔善的采访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临近尾声,他仍意犹未尽:“这就结束了?”采访持续深入,编剧、演员、制片人、负责视效的、负责制片管理的、人物造型设计……都加入了进来,你能从他们每个人身上感受到当初参与《封神》的激情,为了一个具有开创性意义的事业忘我地投入。

四季负责这部电影里数字生物的概念设计,他之前设计雕塑、手办,和电影毫不相干。这位80后自称电影新人,“我们从行业的门外汉进入到电影行业,特别不服气,心里有一股邪火,这个邪火你必须得找一个出口发出来——中国就应该有自己的神话史诗电影。”

编剧顾问芦苇说,他喜欢和这群人在一起,“这是一群认真拍电影的人”。

为了给这个古代神话寻找当下性,主创决定将故事聚焦在姬昌之子姬发身上,讲述一个英雄人物的成长,年轻人的选择、痛苦和觉醒成为《封神第一部》的叙事主旨。(受访者供图/图)

“像一个造梦工厂”

2018年8月27日,新疆江布拉克麦田,《封神》第一镜开机。

20岁的于适拍摄了第一场戏,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走进片场。这位新演员在片中饰演周武王姬发,这场戏是姬发经历了一番流血厮杀后,策马奔腾,返回故乡西岐。

光这一场戏就拍了五天。于适每天很早起来,化几个小时满脸是血的特效妆,然后就在山顶等着,等日出那最好的几分钟,最好的光。

新疆的天气捉摸不定,突然一片云来了,或是忽然转阴,这个镜头就拍不了。“那会儿就很像打仗,随时等着冲锋。”于适记得。他一直在待命,云过去了,太阳出来了,对讲机里出现导演的声音:跑!他就玩命地跑。而且一定要演好,演不好又要等一天了。

时隔三年,片场的一幕幕还如在昨日。很多大场面,上百匹马同时冲锋,从雪地上跑过去了,如果效果不好,重新拍一遍,场务就要一点一点把雪地上的马蹄印弄平。

于适每天穿着四十多斤的盔甲,要翻跟头、能打能攻,有一次他实在扛不住累哭了,摄影指导王昱拍拍他,陪着他在现场走,一边走一边开导他:“你是一把宝剑,我们都是来锻造你的,能把你锻造得很锋利,将来你把我们忘了都行。”

演员们是从全球上万人中海选出来的,“简直挖地三尺了”。国内选角组兵分六路,分赴新疆、内蒙古等地挖掘,海外组从北美、澳洲、东南亚寻觅。最后,选角团队从15000多人中选出了1400多人,乌尔善面试了每一个人,一共21轮。终极名单上有30多人,进入演员训练营,进行9个月封闭式训练,坚持下来进入拍摄。最终这30人名单变成了20多人。

确定了剧本主线之后,乌尔善就意识到要选新演员来完成这些角色。主人公姬发这样的年轻人贯穿三部曲始终,演员要会骑马、射箭、战斗,身体素质和个人形象要像一个战士,而且,三部曲连拍,从训练到拍摄需要两年。“时间上面已经排除掉当时非常红的流量明星。”乌尔善说。  

后来进入演艺圈,于适又拍了几部戏,但《封神》这样的剧组,他觉得很难再遇到:“它的各个部门实在太庞大了,但是在现场又非常井然有序,像一个造梦工厂。”

执行制片人孙晔如同这个工厂的“总管”,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负责安排各个工种的有效运转。他每天排中英文通告表,南方周末记者看到的仅2019年5月4日这天的通告,就密密麻麻写了四页纸,时间精确计算,道具的编号也尽可能详尽。

运转如此精密而庞大的剧组,一旦某个齿轮出现问题,都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乌尔善说,剧组每一天都是巨大的资金消耗,他不允许出现停拍,会准备多套预案。遇上刮风下雨,就换上棚内拍摄的备案;演员受伤,就补充拍摄其他内容。“除了不可抗力,我是不允许失控脱轨的。”

剧组在东方影都找了个两层楼,开辟为《封神》食堂。饭点到了,剧组人员一车一车送来食堂,演员训练时,一天要吃五顿;还得保证拍夜戏的人,有加餐,有点心。还要兼顾不同宗教信仰和民族的饮食习惯。有一年中秋节聚餐,两千多人在食堂坐不下,就在户外搭了棚子,烤全羊,这样的集体生活过了一年半。

在青岛的置景车间,四季和团队是最晚入驻的,第一天到的时候,制片主任房英春领着他去车间溜达了一圈,看完以后,四季大为震撼,回去就叮嘱同事们要低调、“千万别吹牛”——因为所有人都在那拼命。

于适印象很深,《封神》剧组有一个惯例:每次一位演员的一条戏过了之后,现场副导演会说“鼓掌”,大家就集体鼓掌。“这种仪式感会让我们觉得,现在在做一件非常重要而且伟大的事情。”

和传统《封神演义》的故事不同,电影将主人公设定为殷商的质子,这批年轻演员是从15000多人选出来的,进行了为期9个月的封闭式培训。(受访者供图/图)

《封神演义》能拍出50部电影,你想拍哪一个?

乌尔善拍过《画皮Ⅱ》《寻龙诀》,讲的都是中国传统故事、幻想类题材。令他耿耿于怀的是,中国电影还没有诞生过像《指环王》那样有世界影响力的史诗电影和神话。

他喜欢奇幻、动作和史诗,《封神演义》恰好把三个类型全包括了。在他看来,《封神演义》和《西游记》一样,是最顶级的国民神话,《西游记》的故事被反复演绎,而《封神演义》还没有一部成功的电影改编作品。他想挑战。

和李安的御用搭档詹姆斯·沙姆士讨论时,沙姆士问他:《封神演义》能拍出50部电影,你想拍哪一个?

“我决定做这个电影之后,我反而要将那些附加的东西,视觉、场面、奇观先放一边。我一直在想,什么东西最让我耿耿于怀?要找到那个最简单、最基本的东西——我想拍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父子亲情。”乌尔善说。

《封神演义》,包括宋元话本《武王伐纣平话》的故事,他已经烂熟于心。两个地方特别打动他:一个是姬昌吃掉了自己长子伯邑考的肉,这样的父亲,带着如此沉痛的心情回到故乡,他是什么样的情感?还有一个是纣王和儿子殷郊,殷郊对父亲那么崇拜,却被父亲送上了断头台,这样的儿子,会怎样对待自己的父亲?

最终,这两对父子、两个家族成为了整个《封神》的叙事核心。

冉甲男和父亲冉平是这部电影的核心编剧,冉甲男分析,《指环王》的善恶观是有宗教意味的,“那个戒指是一个恶,它给了你无限的权力,可以把人的欲望无限扩大”。而中国是宗族式的,人的价值建立在人和人的关系之上,中国人的恶是人伦之恶,比纣王残暴的君王很多,但他教唆儿子杀父,让姬昌吃儿子的肉饼,“败坏人伦就是最大的恶”。

在传统故事里,纣王被塑造成简单粗暴、荒淫无度的昏君,听信妲己的挑唆。这样的设定观众早就不买账了,《封神》的主创们达成共识,要把他塑造成一个“有魅力的坏人”,性感、权威,甚至看上去很亲和。

妲己是神话故事里最经典的红颜祸水。冉甲男认为,“她就是一个浓缩了的历史女性形象,历代把帝王家国的灭亡推到一个女性身上。所以你要改变的是这个解读方式——那是一个谎言。”

于是在《封神》里,妲己作为狐妖,动物性的一面被放大。“妲己只是欲望的放大器,至于欲望是善还是恶,我不管。”冉甲男和冉平把妲己和纣王当成真爱来写,“他们可以是坏人,但是他们之间是真爱,你我都是对方的彼此和唯一,只有你理解我”。

《指环王》制片人巴里·M·奥斯本担任《封神》的电影顾问,在他的建议下,《封神》采用三部连拍的模式拍摄制作。奥斯本提出,对这样体量的神话史诗,三部连拍能节约至少五分之一的成本,制作、管理各个方面都能更到位。

但具体到编剧们身上,挑战是巨大的。每一部剧本累计超过6万字,第一部定稿后,再写下一部,前一部的问题就会暴露,推进越深,暴露越多。三部都写完,回过头来,针对所有问题,又要推倒重写,一轮一轮。

历史小说作家曹升也是《封神》的核心编剧之一,为三部曲写剧本,对他来说是头一回,“从写作难度上讲,三部曲并非单部电影的三倍,而可能是九倍之多。”

2014年6月,《封神》开了第一次剧本策划会,请来了历史学家、社会学家、人类学家、民俗学家、游戏玩家、营销高手等,连续两天,封在北京香山的卧佛山庄不让走,他们笑称为“香山会议”。

后来还开过至少三次大的剧本研讨会和无数小会,请来了不少业内同行,把他们圈在一个酒店,现场发剧本,大家一起讨论。还请了东东枪这样爱说相声的作者,再润一稿对白,增加台词的喜剧感。

真是把编剧像榨橙汁一样榨干了,乌尔善说。

曹升开机之后就一直在现场跟着,持续两年,《封神》杀青后,曹升回到杭州家里,声称再也不来北京了,“受伤了”。

青岛东方影都的一万平米摄影棚,《封神三部曲》在这里拍摄,最多的时候,同时在组的工作人员超过2800人。(受访者供图/图)

“跟南泥湾一样,就得自己开垦”

2016年,乌尔善率队去洛杉矶和新西兰考察,约了所有能约到的各大特效公司的制作总监,大家一听说去中国,都不去。

一是时间长,《封神》项目要做很久,视效总监起码一半以上的时间要全心扑在这个项目上,人家都是顶尖的特效总监,他走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就失去这个行业地位了。”制片人吴学军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最后担任《封神》的特效总监是美国特效师道格拉斯·汉斯·史密斯,他笑称,那个时期能来中国的视效总监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娶了中国老婆,第二种是喜欢中国文化,准备在中国交个女朋友,“特别冒险”。

剧组找到史密斯的华裔妻子迟少艾,在迟少艾的力荐下,史密斯才最终同意来中国。吴学军观察到,史密斯最初带领视效团队工作,像个大学教授在教幼儿园,意识、技术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近年已有国产大片用纯中国的视效团队但主要是针对无生命体的特效如果要完成有生命体的特效制作,难度又是一道新的分水岭。比如雷震子那样要进行情感交流、跟角色互动的数字角色,包括大规模的人、神、妖战争场面,这些大规模的集群动画,要做到乌尔善追求的精度和完成度,2018年中国还没有一家视效公司可以做到。

可是去到国外,团队也觉得沮丧。没有一家特效公司会拒绝来自中国的生意,但是,这些顶级的视效公司,优质的技术人员、第一流的团队都在好莱坞重大项目上,不会配给一个中国项目。

对他们来说这只不过接了一个活而已,对我们来说可是命啊。”吴学军说。

拍《寻龙诀》的时候,乌尔善有过一次教训,当时找了一家韩国公司做特效,发过去一个特效镜头,一个月都没有达到要求。乌尔善很生气,“我们一定要自己弄”。

乌尔善和团队干脆自己组建了一家视效管理公司。他们把技术研发放在洛杉矶,由史密斯担任高级视效总监带队,再按技术的擅长度分包给8个不同国家的特效公司,有做水的,有做动物的,有做仙境的,还有4个动画预览团队,以及来自20个国家的数百名艺术家。

最后没办法,就像南泥湾,得自己开垦,别人不愿意来,就得自己弄一个视效公司,把他们请来,慢慢学。”吴学军说。

《封神》所做的开荒不止于此。美术指导叶锦添甚至为这部戏发明了专门的布料,连剧组的马都是从小养起和训练的。

在海选演员之前,第一批海选的是马。因为最初没有一个马术团队能做到剧本里要求的动作,剧组从国外引进了三十多匹小马,从小开始训练,让它们学习跨越障碍、适应爆炸和火,还得教它们表演,例如假装受伤倒地这样的动作。

这批训练有素的马,至今还养在北京。

乌尔善要求设计出属于东方的怪兽形象。雷震子身高2米5,体重接近大象,肉翅面积庞大,皮肤、鳞片和爪等细节都很精细。(受访者供图/图)

“他们不知道什么叫东方”

在新西兰,《指环王》导演彼得·杰克逊热情接待了乌尔善的团队,带他们参观,说有哪些景色在《指环王》选景的时候没有用上,《封神》都可以用。

新西兰电影委员会专门安排了直升机考察。新西兰的山川非常漂亮,对于拍摄特别省心,上面是冰川,下面是原始森林,再下面就是海滩,转景非常容易,拍完海边的戏就进树林,往上走点就是冰川,而且新西兰政府对电影人还有优惠的退税政策。

但是回来的路上,乌尔善觉得不行,“一个中国神话在新西兰拍,说不过去”。

新西兰的山水虽美,但跟中国是完全不一样的。“中国的山水是文人画,是氤氲,是留白,而新西兰的山水是甜美的、圆润的,这代表不了中国人心中的山水。”《封神》最后全部在国内拍摄。

乌尔善学美术出身,他一直在为《封神》寻找东方美学基础。

他拉着主创团队走访全国各地的博物馆和古迹,研究了大量史料,最后在山西找到了两个重要的参照物:一个是永乐宫壁画,一个是玉皇庙的二十八星宿泥塑。

永乐宫的壁画构成了整个封神世界的基础,再加入殷商时期的青铜器元素,昆仑仙境这部分特殊世界参考了宋人的山水画。由此,一个完整的封神世界美学基础就确定了:7分永乐宫,2.5分殷商、0.5分《千里江山图》。

叶锦添是2016年加入《封神》团队的,当时他在美国旧金山做一部歌剧,乌尔善找到他的时候,他手里还有好几个好莱坞的项目,但他决定回国。“好莱坞拍不出纯中国的感觉,他们不知道什么叫东方,虚与实,东方文化里那些形而上的东西,我们应该全力去探讨怎么做到影像化。”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叶锦添有一个不满足,以前的中国电影,只要有怪兽出场,都是很西方的结构、动物形态,他一直想看到属于东方的怪兽。

四季研究过,东西方怪兽更大的不同,在于凶猛的表现形式。“东方哲学里,所有锋芒都要藏起来,就跟书法一样,行笔要藏锋。”西方所有的怪物比的是谁的牙齿更长、谁的爪子更尖,破坏性一目了然。但是到了东方,长得可怕的妖魔鬼怪都不厉害,厉害的是不起眼的小老头,比如倒骑驴的张果老。所以《封神》中,雷震子的獠牙是小小的。

《封神》里有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异兽形象,乌尔善对雷震子的设计尤为看重,他认为雷震子的形象立住了,属于东方的异兽形象也就立住了。

在以前的影视呈现中,雷震子总是长着像天使那样的羽毛翅膀,但细看原著,描述的则是“肋生肉翅”。肉翅到底长什么样?没有前人做过,四季和团队为此做了很多稿。最初他们参考了蝙蝠的翅膀,但是蝙蝠容易让人联想到吸血鬼,很西方,乌尔善否决了。

有一次,四季带儿子去海洋馆,看到了一种海洋生物叫鳍云,受此启发,四季根据它的两个胸鳍,设计出了不同于西方造型的肉翅。

“我们强调一定是拒绝西方元素、拒绝日系,只要让我看到任何痕迹,直接否定。你可以大胆组合,可以重新去创作,但是一定要找到造型趣味上的中国风格和原创性。”乌尔善对南方周末记者强调,“而最重要的部分是如何让中国的这些传统形象放在一个真实的电影世界里面,能被大家相信它是真实存在的。”

“面对巨大的风险你要不要做?”

导演陈国富与乌尔善合作多次,对乌尔善的评价是“忍辱负重”。

与他粗犷的外表不同的是,这位蒙古汉子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温和、细腻且笃定,他周围的工作人员说,从来没有人见过乌导发火。

四季多次用“极致”这个词来形容乌尔善对电影的要求。电影开头苏护被斩首这个情节,乌尔善要求他研究清楚,这颗头是被割下来还是被砍下来的,两种的断面不一样。

四季和团队做了一个仿真的硅胶头,往里面埋了气管、埋上脊椎,用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往下割,一边割一边记录,一刀能割多深、割几刀能把头割下来。包括申公豹的头被殷郊一脚踢下来,人头掉到地下得弹多高,也要反复测试。记录的细节都要报告给乌尔善。

剧本里写的第一场戏是冀州城之战,最初只简单交代了“一个雪天,冀州城火攻”。冉甲男记得,修改剧本的时候,乌尔善带来了场景设计草图,要求他们,先从哪儿攻、谁先放的箭、动作怎么过去、怎么蒙的眼睛、怎么过的火堆,全都要写进剧本里。

“他连标点符号都是要准确的。一度我们看到他的短信过来,都有点慌。”冉平说。

让叶锦添决心加入《封神》的也是这个剧组认真的程度,“有很多我认识的国际知名团队,如今整体对待拍电影的态度都有一点倒退,而乌尔善不一样,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守规矩的导演,每天做事都非常认真,拍摄的时间各方面都算得很好,我也佩服他的决心”。

乌尔善明白自己要什么。“他什么都知道”,四季记得,有次团队做设计,素材拼一拼交上去,乌尔善很快就打回来,指出这里是抄游戏的、这里有博物馆哪个文物的痕迹,一点都糊弄不过去。后来每次提稿之前,团队都要先自查一番。

《封神》拍摄分AB组,两组加在一起,拍摄日达到了438天,创下迄今国产电影最长的拍摄纪录,而乌尔善自己拍了三百多天。

成为电影导演之前,乌尔善是业内一线广告导演,4A广告节的评委。拍电影是冒险者的游戏,在外界看来,《画皮Ⅱ》和《寻龙诀》都曾创下票房纪录,一下八年多过去,他始终没有新的作品面世。

其实乌尔善八年一直在拍摄。拍完《封神》,就拍《异人之下》,现在又在筹备《郑和下西洋》,中国没有海上奇幻冒险这种类型,他想再开创一个类型。

乌尔善算了一笔账,《封神》制作成本是24亿,加上宣发成本6亿,一共30亿。每部8亿人民币,1.1亿美元,在好莱坞不是顶级大片预算,《阿凡达》第一部的成本就高达2.7亿美元。“但是我们的技术标准已经达到了至少像《指环王》这样的标准。”他说。

2020年1月,《封神》杀青。很快,新冠疫情席卷全球,投资方、跨国合作等方面都遇到困难。根据公开信息,《封神》出品方北京文化自2019年至今连续亏损,一度曝出财务造假风波,被证监会调查处罚。

资金上的困难乌尔善不愿提及,他只说,导演的职责就是“有困难解决困难,有问题解决问题”。他们顶住压力把戏拍完了。

2023年7月20日,这场历时近十年的长征,就要走到银幕前,接受观众和市场的检验了。另一个乌尔善不愿说的事实是,只有第一部收回成本、有盈利,观众才能看到第二部、第三部,因为后两部的特效制作更贵,没有钱,这些制作就无法完成。

“比较重要的是你的价值选择。你要长时间为这件事情努力,而且可能风险一天一天在加大,面对巨大的风险你要不要做?”乌尔善说,“我选择要做,我愿意接受这个风险,因为太想完成这个作品了。”

© 2023, 免責聲明:* 文章不代表本網立場,如有侵權,請盡快聯繫我們 info@uscommercenews.com * 讀者評論僅代表其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網立場。評論不可涉及非法、粗俗、猥褻、歧視,或令人反感的內容,本網有權刪除相關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