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蔡電話”事件之後,中國輿論界的反應,暴露出對於特朗普勝選這一黑天鵝事件事先沒有准備, 對於特朗普成為下一任美國總統這一事件的全部意義,沒有充分理解。
中國政府通過王毅外長的表態做了一個臨時處理,稱“這只是台灣方面搞的一個小動作”。其中包含了兩層意思:一是將美國與台灣切割開,二是對事件進行淡化處理。從這個處理方式上可以看出,中國政府方面對於美國的過渡期和未來的新政府,暫時也抱著一個以不變應萬變的基本態度。
王毅外長說,“我認為,也不會改變美國政府多年來堅持的一個中國政策。一個中國原則是中美關系健康發展的基石,我們不希望這一政治基礎受到任何干擾和破壞。”
作為外交姿態這沒有問題,而且在采取進一步行動之前也只能如此。但如果內部也真的這樣理解,將美國堅持一個中國的政策和基於這一政治基礎的中美關系健康發展當成一個基本判斷,認定無論誰上台中美關系幾十年來形成的基本格局都不會有大的改變,認定特朗普上台之後終究還要回到中美關系的既定軌道上來,則非常危險。
實際上,一天之後,特朗普的後續推特,就已經讓王外長的表態失效過半,因為新的言論和台灣沒關系了,新的言論就是與中國全面對抗的前奏。
“特朗普革命”的實質
基辛格說,“當下世界各國都在日以繼夜研究特朗普”。的確,關於特朗普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的政治性格如何?政治智慧如何?政治能力如何?對於這些問題,各國政府都希望盡早得出結論,以應對他即將開始的總統任期。
其實應該看到,特朗普並不只是單獨的個人,而是一個新興社會運動的領袖,他的競選和當選,都是美國這場社會運動的外在表現,通過深入解讀這場運動的內涵,探究為什麼會發生這場運動、這場運動的勝利代表了什麼等內在問題,遠比那些不著四六的性格分析,更有價值。
首先,從特朗普的競選和勝選,可以歸納出以下幾點:
這場運動超出了美國兩黨政治的傳統框架。特朗普自始至終也未得到共和黨的充分背書,他的競選之路也沒有被完全納入傳統的兩黨競爭軌道,因此“特朗普運動”可以視為是對於美國主流政治模式的一次顛覆。
這場運動因為特朗普鮮明的反“政治正確”立場而贏得了民意基礎,特朗普言論非常出格、極端並超越“政治正確” 規範,反而爭取到更高的支持率,因此“特朗普運動”也可以視為是對於美國主流政治路線的一次顛覆。
這場運動遭到包括了美國政界、學界、媒體界、文化界各路精英人士的協力打壓,但最後的計票結果讓大多數精英跌破眼鏡,建制派第一次發現自己完全失去了控制局面的能力, 因此“特朗普運動”也可以視為是對於美國主流政治結構的一次顛覆。
這三點解讀並不新鮮,大多數人都看到了,但為什麼還會認為這不是真正的革命,還會認為萬變不離其宗,還會認為特朗普上台之後大的格局、大的框架不會發生多少改變呢? 到底是什麼讓人們如此不敏感,如此想當然的呢?
要知道,所謂美國的主流政治模式,即一種在政治精英的操縱之下、以兩大黨候選人競爭性選舉為表面形式、兩大黨精英集團輪流執政為實質內容的、半內部的政治游戲,至遲從二戰後美國逐步實現完全普選就連續運行到現在,而這一次卻遭到了顛覆,即將改變!
所謂美國的主流政治路線,即一種基於西方自由主義意識形態的、以自由、民主、人權為旗幟的、在大到維持全球秩序、小到美國社會控制的各個領域內無所不包且長盛不衰的“政治正確”規則,至遲從二戰中《大西洋憲章》開始就逐步建立並完善,這一次也遭到了顛覆,即將改變!
所謂美國的主流政治結構,即一種圍繞著美國主流政治路線和主流政治模式而逐漸形成的、集合了從政治經濟到學術文化各個領域精英的、位於美國社會金字塔頂層的一個無形建制,至遲從二戰前美國從大蕭條中恢復過來開始就長久穩固到現在,這一次也遭到了顛覆,即將改變!
因此,特朗普革命甚至不僅僅是要終結美國的“新自由主義革命”,甚至還要終結美國自二戰至今的理想主義路線, 或稱基於理想主義的全球化。因為自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至今的“新自由主義革命”其實只是美國更長時間的理想主義全球化的一種表現形式,而後者才是美國的一個根本。
所謂“美國世紀”正是在二戰中建立起來的,面對當時遭到戰爭極大毀滅和破壞的世界,美國人形成了一種關於美國與世界之關系的世界觀:美國的繁榮成就了美國的世界霸權, 美國的世界霸權服務於美國的繁榮。從此以後,美國為了清除對它的繁榮和繁榮事業的威脅,開始實行一種理想主義路線:充滿自信並自認為善良,試圖以自認為是正義而且明智的做法來領導世界、服務世界。
歸根結底,特朗普革命所針對的其實就是這條理想主義路線。因為在一個仍然以現實主義和地緣政治為主流的世界裡, 任何理想主義路線都將伴隨破產的危險。美國在其理想主義道路上所取得每一項成就——協助了歐洲和日本的戰後重建、維系了“泛美利堅和平”、推動了第三世界的非殖民化、塑造了全球資本主義體系、主導了冷戰後的全球化、建立了全球自由貿易體系——無不代價巨大,而且還衍生出預料之外的結果。特朗普憑著他商人的精明,算出了美國理想主義全球化的資產負債表,得出了這條路線已經破產、無力為繼的悲觀結論。
他現在就是要把美國從這條不歸路上拉回來,他要進行一場“理想主義全球化革命的反革命”,這就是特朗普革命的實質。
中國是“特朗普革命”的頭號目標
中國在改革開放前很長時間都是“反霸”路線,反帝反修, 獨立自主。改革開放後,路線大轉變,開始“與國際接軌”, 逐步進入了由美國主導的全球資本主義經濟和全球自由貿易體系,成為了全球化的一部分。
這就意味著,中國是在美國理想主義全球化的“後半場” 進場的,幾乎與“新自由主義革命”的進程同步,對於美國的認識,自然會受到“新自由主義革命”的強烈影響。
這也就導致了中國政界和學界的很多人會誤認為美國就是這個樣子,其主流的政治一直就是如此,將來也不會改變, 並由此得出推論:中美關系的政治基礎是穩固的,無論誰上台,終究改變不了美國一如既往的主流政治模式、政治路線和政治結構,所以也不會嚴重偏離中美關系一如既往的軌道。
“特蔡電話”事件之後,國內的主流評論基本上就是這個調子。例如某著名報紙的社評非常肯定地說:特朗普不想針對國際關系大動干戈,更希望集中精力在“重建美國”上。
媒體隨便說說無妨,如果中國政府內部也當真如此認為, 就是一個嚴重誤區,就是沒有理解“特朗普革命”到底針對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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