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23年5月31日，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瓦格纳集团领导人叶夫根尼·普里戈任出席“瓦格纳第二阵线”青年外展项目的演讲活动。（视觉中国/图）
初步信息显示，失事飞机从俄罗斯首都莫斯科的谢列梅捷沃机场起飞，计划前往圣彼得堡，机上有7名乘客和3名机组人员。
俄罗斯联邦航空运输署发布失事飞机人员名单。（ 央视新闻 / 图）
当天，俄罗斯联邦航空运输署发布失事飞机人员名单，确认俄罗斯私营军事承包商瓦格纳集团创始人普里戈任和瓦格纳创始人之一、指挥官乌特金在失事飞机上。人员名单显示，7名乘客中包括瓦格纳集团的几乎所有高层领导。
2023年6月24日，普里戈任曾带领数百名瓦格纳士兵从乌克兰东部直逼俄罗斯莫斯科，试图向俄国防部高层施压，上演了一场“兵变”大戏。“兵变”仅持续了24小时。在白俄罗斯总统亚历山大·卢卡申科的调停下，这批私人雇佣兵匆匆掉头回营。
此后，普里戈任的去向和瓦格纳的调整，都是外界关注的焦点。
“兵变”后的一个月里，俄罗斯总统普京迅速调整了部分俄军高层和瓦格纳人事：
普京任命了新的瓦格纳领导人“白发”，并给予瓦格纳士兵选择出路。
“一部分瓦格纳士兵将编入俄罗斯军队，一部分会继续保留雇佣兵身份（前往白俄罗斯）。”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学术主任安德鲁·科尔图诺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鉴于瓦格纳在俄罗斯内外的影响力，该组织在短期内不会消失，而不是普里戈任曾提到的“瓦格纳会在7月1日不复存在”。
科尔图诺夫认为，瓦格纳会继续在非洲、中东等地开展业务。“未来，他的公司规模、名称都会换一个形式存在，其已有的军事装备也会缩减。”
“白发”、“末日将军”与人员调整
直到7月10日，克里姆林宫才迟迟放出消息：6月29日，兵变后的第四天，普京便与35名瓦格纳集团高级指挥官会谈了3小时，普里戈任位列其中。
“一切都不会改变。瓦格纳将一直接受实际指挥官的领导。”普京说完这番话后，在场多数人点头赞同。普京向俄《生意人报》回忆，当时，普里戈任提出异议，“不，士兵们不同意这个决定”。
次日，普京提名了一位绰号“白发”的瓦格纳新领导人，代表瓦格纳集团对接俄罗斯国防部。普京没有明说“白发”是谁。
科尔图诺夫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白发”是俄退役军官、前特种快速反应分队成员安德烈·特罗舍夫，他是瓦格纳的创始人和高级管理人员之一（根据中国新闻网报道的此次坠机事故机上人员名单，没有安德烈·特罗舍夫的名字）。
特罗舍夫有着一头白发，负责瓦格纳的人事、财务和信息安全等事务。他的签名多次出现在瓦格纳集团的文件上。
“普京选择他接手瓦格纳顺理成章。”科尔图诺夫评价。
特罗舍夫出生年龄不详，作战经验丰富。在阿富汗战争中，他因战场表现英勇，获得苏联政府授予的两枚红星勋章；在车臣战争中，他又被俄政府授予两枚勇气勋章和一枚二级祖国功勋奖章。
退役后，特罗舍夫成为瓦格纳集团的高级军官，参与叙利亚作战行动。他也因此被列入欧盟、英国的制裁名单。
“瓦格纳能在24小时内迅速北上靠近莫斯科，这证明俄军内部有人对兵变持同情或默许态度。”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博士后研究员王思羽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公开报道可见，过去一个月里，俄军状况频发：有的军队高层被逮捕询问，甚至消失；在俄乌前线，俄方高级别军官阵亡，或是请辞。
“苏洛维金将军会被捕。”两名俄国防部消息人士曾在6月底向俄媒《莫斯科时报》透露。
自6月24日兵变后，俄特别军事行动联合部队副总指挥、航空航天部队司令谢尔盖·苏洛维金便下落不明。
苏洛维金曾因发动叙利亚轰炸行动被称为“末日将军”，他在2022年10月担任俄特别军事行动联合部队指挥官，组织俄军从乌克兰赫尔松地区撤军。
如今苏洛维金深受外界怀疑。兵变前一天，苏洛维金在一则视频中面露苦涩，恳求普里戈任和瓦格纳集团取消叛乱。
“查了几个俄罗斯拘留所，暂未发现将军的身影。”7月中旬，莫斯科公共监督委员会执行秘书阿列克谢·梅尔尼科夫说。
苏洛维金的女儿则公开表示，“父亲很好，不愿透露他的行踪。”
“瓦格纳兵变后，俄罗斯军队已有13名军官被拘留，15名军官被免职。”一名消息人士向美国《华尔街日报》透露，克里姆林宫要清除俄军中不值得信任的因素（人）。
《华尔街日报》报道中也提到了苏洛维金将军，以及瓦格纳集团副指挥官、前俄罗斯国防部副部长米哈伊尔·米津采夫上将等人。
“苏洛维金提前知晓瓦格纳兵变纯属外界揣测。”克里姆林宫发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驳斥了欧美媒体的猜测。
瓦格纳士兵的三种选择
“小伙子们，欢迎你们……欢迎来到白俄罗斯的土地！”7月20日，瓦格纳社交媒体上放出了一段视频。
视频发自瓦格纳Telegram频道GrayZone，说话男子的音色和身材酷似普里戈任。视频拍摄于夜间，无法确定讲话人和具体人数。
早在7月3日，普里戈任曾在Telegram上伤感地说，“今天，我们比以往更需要你们的支持”，他承诺“在不久的将来”将在前线取得新的胜利。
那是瓦格纳兵变后，普里戈任第二次在Telegram上发言。
瓦格纳集团是普里戈任于2014年建立。当时，“普京的厨子”普里戈任嗅到了“乌克兰政变”的商机，他与前俄总参谋部特种部队第2营军官、车臣战争老兵德米特里·乌特金合作，成立了瓦格纳私人雇佣兵集团（对内宣称“私人安保公司”）。
瓦格纳初创成员多为俄军空降兵（VDV）、总参情报总局（格鲁乌）特种兵，人数在二三百人不等，他们曾在乌克兰东部、叙利亚等地作战。
作为俄特别军事行动的战场“奇兵”，瓦格纳自冲突伊始便卷入了战局。乌克兰军情总局电报账户统计，截至2022年6月，瓦格纳雇佣兵人数膨胀至1.5万人。
俄罗斯《真理报》社论认为，“普京不应抛弃像瓦格纳这样经验丰富的士兵，他们忠于总统，应尽快和解。”
6月26日，普京在电视讲话里给了瓦格纳士兵三种选择：与国防部签署合同，辞职“解甲归田”或前往白俄罗斯。
普京表示，瓦格纳大多数战士和指挥官都是“爱国者”，俄罗斯全社会的团结表明，任何制造内部动荡的企图注定失败。一些国家希望俄罗斯出现“自相残杀”的想法是“打错算盘”。
经瓦格纳知名指挥官安东·叶利扎罗夫公开证实，所有瓦格纳士兵都已被释放。他说，“大部分瓦格纳领导层在8月5日前都不会休假，他们去了白俄罗斯。”
白俄罗斯对瓦格纳领导人和士兵持欢迎态度。
7月14日，白俄罗斯国防部声明称，一批瓦格纳士兵已经在白俄罗斯莫吉廖夫州奥西波维奇附近训练白部队。这里距乌克兰约200公里。
“我确信，我们将把白俄军队训练成世界第二军队。”在上述那则昏暗的视频中，身形酷似普里戈任的男子说。
瓦格纳官方称，将有超过1万名士兵前往白俄罗斯。
俄罗斯政府正按计划接收瓦格纳组织移交的武器装备。据俄罗斯国防部7月中旬声明，瓦格纳已移交2000多件武器装备，包括坦克、多管火箭炮系统等重型武器，两万件小型武器和2500多吨不同类型弹药。
兵变后，普里戈任行踪成谜
兵变之后，普里戈任的行踪仍是一个谜。
“普里戈任的私人飞机往返于白俄罗斯、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瓦格纳总部之间。”美国《纽约客》一则报道称。7月中旬俄网流传着一张“普里戈任身着内衣、坐在野战帐篷里挥手”的照片，无法确定该照片是摄于俄罗斯、白俄罗斯，还是其它地方。
“普里戈任出身低微，经过长时间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其间必然有许多的心酸和不易。这也决定了其性格坚忍，不会轻易放弃到手的东西，只有一路往前冲。”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战略研究所副所长杨晨曦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
普里戈任年少时曾因盗窃、抢劫罪等不止一次入狱，后来又卖过热狗，开过餐厅，并由此开始自己新的人生经历。这位厨师在2014年创立瓦格纳集团。
继承了普里戈任的行事风格，瓦格纳士兵在俄罗斯战场上风格强硬，被坊间称为“战场上的绞肉机”。
“瓦格纳集团不仅仅是一支简单的雇佣兵组织，它拥有坦克、中型火炮、装甲车、固定作战飞机等，甚至拥有后勤基地。它算是一支多军种联合部队。”王思羽说。
克里姆林宫一向否认瓦格纳集团的存在。直到“特别军事行动”进入僵持，俄罗斯官媒才承认瓦格纳在乌东地区作战。
走上台面的瓦格纳开始在其官方Telegram上宣称，瓦格纳坐拥大量战斗机、直升机和坦克等作战装备。
但随着瓦格纳在乌克兰前线承压增多，普里戈任对俄国防部的不满加深。进入2023年，俄国防部禁止瓦格纳招募更多囚犯、试图缩减武器供应等。
过去几个月，普里戈任在Telegram上公开羞辱俄罗斯武装部队参谋长瓦列里·格拉西莫夫和国防部长谢尔盖·绍伊古。
“如果你们无法给我提供足够弹药，我将从巴赫穆特撤军。”普里戈任全身武装，在镜头前说。他不止一次指控，俄正规军在巴赫穆特城郊不战而逃，致使瓦格纳在正面战场三面受敌。
因多次无法保障俄军弹药供给，2023年5月，原负责俄军后勤工作的国防部副部长米哈伊尔·米津采夫上将被解职。同一天，普里戈任便高调宣布招募米津采夫加入“瓦格纳集团”，负责雇佣兵集团的后勤工作。
“但瓦格纳和国防部是两套体系。瓦格纳希望坚持自己控制瓦格纳集团，普里戈任对国防部在弹药供应、情报共享、协调等方面也有不少情绪。”科尔图诺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若瓦格纳士兵与国防部签合同，这侵犯了普里戈任的商业利益。普里戈任无法从国防部获得给瓦格纳的补贴。”俄政治学家安德烈·马诺伊洛向俄《消息报》分析。
普京提到，俄罗斯联邦政府向瓦格纳集团投入了大量金钱。他在电视讲话中说，仅在2022年5月至2023年5月，俄罗斯就向瓦格纳集团支付了862.62亿卢布，用于支付战士的工资和奖励。
“俄罗斯政府不会因‘兵变’就一举清算瓦格纳，也不会大幅度调整军方高层人事。”王思羽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普里戈任代表了俄罗斯爱国主义者、激进民族主义者这一群体。普京亟须做的是弥合，或搁置这类人与俄军方的矛盾。
“俄罗斯政府可能会将瓦格纳军队从乌克兰正面战场中撤出，收回瓦格纳组织、招募和控制囚犯兵的权限，让瓦格纳回到海外雇佣兵的主业”。
瓦格纳不会丢失海外业务
俄私人保安公司“国际安全官员联合会（COIS）”消息称，7月16日，数百名瓦格纳雇佣兵抵达中非共和国首都班吉，继续帮助该国在修宪公投时维护治安。瓦格纳训练该国安全部队已超5年。
“瓦格纳的海外业务由非洲等国直接签订，瓦格纳是否离开，也由当地国家领导人决定。”俄罗斯外交部否认了“瓦格纳会丢失海外业务”的猜测。
从瓦格纳的实力看，该集团在非洲、中东等国拥有一定的影响力和大量资源，它是俄罗斯政府的“宝贵财产”。
乌克兰顾问公司Molfar统计，瓦格纳在全球至少18个国家都有活动，为37家俄罗斯私营军事组织提供服务。
据英国广播公司报道，2015年，俄罗斯出兵叙利亚，其常驻兵力始终不超过4000人，50余架战机。仅仅三年，俄武装人员和叙利亚政府军便消灭、驱逐极端组织“伊斯兰国”、解放了大部分叙领土。
结合俄国防部网站与“牺牲者”网站公布的数据，近三年间累计有121名俄武装人员在叙阵亡，其中33名是瓦格纳集团成员（占27.3%）。
俄罗斯在非洲、中东等地的“业务来源”大多数归普里戈任和瓦格纳集团所有。
2018年美联社公布的一份合同显示，石油公司Evro Polis与叙利亚国有石油公司签署协议规定，瓦格纳从“伊斯兰国”（ISIS）手中夺回叙利亚石油和天然气田后，Evro Polis将获得相关油气田25%的收益。这家Evro Polis公司与普里戈任有关。仅在2020年，Evro Polis的销售额就升至1.34亿美元，净利润9000万美元。
另据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调查，2020年，中非共和国矿业部取消了一项原本授予加拿大矿业公司的Ndassima金矿开采许可，转给名为Midas Resources的能源公司。该金矿估值10亿美元。
Midas Resources注册地在马达加斯加，其所有人为普里戈任。2023年6月27日，因非法掠夺黄金，Midas Resources和普里戈任一同登上了美国财政部的制裁名单。
“瓦格纳有足够的资源、人脉开拓海外业务。他们在俄罗斯特别军事行动中的表现，只会更受全球南方国家的欢迎。”科尔图诺夫预测，瓦格纳改组后，克林姆林宫将减少对其海外业务的限制。
除了雇佣兵业务，普里戈任的商业版图还延伸至传媒、餐饮、物流和采矿等领域。
但过去一段时间里，普里戈任的部分产业遭到“清算”。
“6月30日，我们都被解雇了。”俄罗斯联邦新闻通讯社（RIAFAN）驻莫斯科编辑安德烈·卡尔波夫说。
RIAFAN拥有数百个社交媒体水军账号，它隶属于普里戈任的爱国者传媒（PatriotMedia）集团。后者长期正面宣传普里戈任和瓦格纳集团。
在瓦格纳集团位于圣彼得堡的总部大楼，落地玻璃上的集团标志也正在被清理。据英国《卫报》透露，与普里戈任有关的餐饮公司丢失了部分餐饮合同。
不过，《俄罗斯商业咨询》7月22日发现，普里戈任已经在白俄罗斯注册了一家主营房地产的公司，它的位置就在瓦格纳士兵营地莫吉廖夫州奥西波维奇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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