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26日,河北省邢台市某小学,学生在农耕课堂上学习种菜。(视觉中国/图)
2023年5月15日,2022年国家级教学成果奖名单出炉。
南方周末记者注意到,基础教育获奖的570个项目中,有15个项目涉及劳动教育。国家级教学成果奖每四年评选一次,与四年前相比,劳动教育获奖项目的比例明显提高。2018年获奖的有452个项目,涉及劳动教育的项目仅有1个。
2018年是本轮劳动教育发展的起点。当年9月的全国教育大会提出,把劳动教育纳入德智体美劳全面培养的教育体系。到了2020年3月,《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印发,意见要求将劳动教育纳入中小学国家课程方案和职业院校、普通高等学校人才培养方案。2020年7月7日,教育部再次对劳动教育的目标和内容、关键环节和评价做出细致规定。此后,劳动教育开始逐步落地。
2022年国家级教学成果奖中,15个涉及劳动教育的项目包括日常生活劳动、生产劳动和服务性劳动等不同类型课程,其中针对小学阶段的项目占比过半。值得一提的是,获奖名单中还有针对特殊儿童的劳动教育课程——西藏那曲市特殊教育学校的“基于生存能力提升的西藏特殊学生劳动教育实践探索”项目。
有意思的是,劳动教育全面落地是近两三年的事,但名单中获得二等奖的华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下称华附),劳动教育课程已经有33年历史。根据公开资料,这是开设劳动教育课时间最长的学校之一。
每个学生去一次农村
华附的获奖项目是高中部的劳动教育课。2023年3月5日,因疫情推迟半年后,高二学生的劳动教育课在春播时节落地。
按照惯例,每届大约五百名学生升入高二后,学校会在10月底停课一周,让学生前往广东清远飞来峡镇龙埗居委会,与下辖19个自然村的110多户农户同吃住。
每名学生有且仅有这一次到农村体验的机会。往年都是秋收时节,学生们会体验到割水稻、摘冬瓜、做饭,甚至帮农民带孩子。推迟到了春播时节,课程内容改成了种菜、浇菜、拔草、收萝卜等。
2023年春天的这一课,还增加了口述史环节——听农民讲故事。“每天晚上必须要和农民唠嗑,不能吃完饭嘴巴一抹,洗完碗就离开,要挖掘一下家里的故事。”
这与龙埗居委会的历史有关。位于粤北山区的龙埗,在当地人口中又称为华侨农场,顾名思义,为安排好上世纪50-70年代回国的东南亚华侨,当地政府提供了农田,因而当地水稻种植占比较高。口述史中,他们和学生讲起早年在泰国、马来西亚的经历,有的农户至今还会讲马来语。
从2005年开拓华侨农场实践基地至今,学校和农场的合作已有18年。
这些年,随着当地经济发展,农场慢慢有了鱼塘和花卉、香蕉等经济作物种植。与之对应,学农的内容也丰富起来。以收割为例,农户如今开始采用联合收割机收稻谷,留给学生们割稻子的机会肉眼可见地变少,因此增加了摘冬瓜、收花生、种菜,还有小学支教、拉练、篝火晚会和社会调查类的实践活动。
该校还包含初中部,对应的劳动教育课是野外生存训练营,主要针对做饭等基本生活技能的培养。
副校长肖朝云透露,劳动教育在2020年成为必修课后,这三年里也有过不少中小学的负责人前来参观考察。在与同行交流的过程中,肖朝云发现,虽然同行对华附停课一周下乡学农赞不绝口,但多数人会默认不可复制。
“他们觉得难度太大,比如把这么多学生送去农村,安全问题怎么保证等。”肖朝云说。
在老师和家长眼中,下乡风险系数最高的的确是安全问题。某种程度上,华附一直保留这一项目,其实也是基于守护学校传统的缘故。
肖朝云举例,学生分散居住在不同农户家中,相隔距离远,每家的家庭条件也不同,因此统一管理的难度颇高。
与之对应,需要事前做好准备的事很多。在学生到村之前,当地的村干部会事先摸排,派出所民警提前调研,以确保入住安全。
同行的老师则需要更细致地巡查。以认路为例,班主任会在村干部的协助下提前画地图,了解学生的分布情况以及农户家庭周围的环境特点,还需要重点关注洗澡房、厕所是否有门锁。 “晚上黑灯瞎火地巡夜,周围还有狗在叫,可不能迷路。”肖朝云说。
学生们到了以后,老师们早中晚一日三巡,每次确保见到班上每个人。
肖朝云是一名生物老师,她会在出发之给女生们集中开会,进行青春期的教育,让她们学会自我保护。
这些年,管理模式上也有一些创新。比如,要求一同居住的四五个同学在晚上九点之后按姿势要求拍合照,微信打卡。
“责任大,压力也很大,每年做完这项工作都有老师累倒病倒。”华附学生处主任陈妤说。
2023年3月,华附学生在广东清远飞来峡镇龙埗居委大埗一村帮忙填补湖堤。(受访者/图)
如何避免流于形式
事实上,“让学生去农村”的劳动课并非华附独有。随着劳动教育成为必修课,下乡的劳动教育课有所增加,但整体而言仍旧不多。
同样是高中阶段获奖项目,北师大天津附中则是在校园中设立了劳动教育中心。其中包含编绣工艺、机械制图、花卉栽培等必修课程,还有建筑模型设计与制作、汽车技术基础、智能机器人设计、丝网花艺等选修课程。
在全国范围内看,这代表了主要的两条劳动教育课程路径——停课下乡特设课、校内常设课。
为什么要让学生去农村?
“希望这些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孩子到达农村的特定环境,能获得更真实的体验,从而关注到农民的生活。”陈妤解释。
放到漫长的时间跨度中,华附的经验,在一些学生身上或多或少体现出独特的影响。
1995年从华附高中毕业的梁海燕,现任银行高管。她觉得,十几岁时一两周的下乡给她留下了一些印记。后来的工作里,为了帮助农民工及时领取工资,她所在的银行开发了“民工惠”业务;为了促进农村土地流转,让龙头企业引进现代农业,有了农业龙头企业专项贷款……
在华南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部德育与教师发展系主任左璜的长期观察中,下乡的劳动教育最大的突破是回归真实的劳动场域,由此建立了劳动与生命和生存之间真正的连接。“现在很多学校开劳动课,比如带你去挖红薯,没有挖到也不影响你今天的生活。但在农村,他们能够感受到农民如果今年不去收粮食,生活和生存会受到威胁。”
不过,一周的时间很短,这些城市中学生更显著的感受可能是新鲜感。
在陈妤看来,劳动教育在落地当中有不少被曲解之处。“比如割个稻子、种个菜,算劳动教育吗?其实不是,一些劳动教育流于形式,热热闹闹,但课程的观念意识并不强。有什么样的课程目标,对应的课程内容是什么,如何实施才能达到最佳效果,以及课程的评价等,这些都没有形成体系。”
对于劳动教育体系,陈妤有自己的理解。她以华附高中部举例,除了集中一周去到农村,日常教学中也会安排志愿服务和生活劳动课时,包含手工课、实验室设备和器皿的清洗、学校公共区域和宿舍卫生的清洁等。
陈妤认为要形成体系,最重要的是连续性。除了前期的准备和实施,还有结束后的评价和总结提升。比如,指导老师会带学生为研究性课题做相关知识的储备。
左璜指出,学校教育从建立之初,就逐渐远离真实生活。在学校的教育场域中,情境化教学项目都有设计的成分在其中。这样可以满足学校教育的效益性,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更多学生拥有浅层次的接触性体验。但缺点也很明显,容易浅尝辄止。
左璜每学期都会去几所中小学考察学校的课程设置,也会顺带留意劳动教育课。她发现,有些学校会在校园前面或者楼顶安排一个种植基地,种点瓜果蔬菜或水稻,平均到每个学生的面积可能仅有巴掌大小。“孩子们可以体验,比如摘南瓜做三餐饭。虽然也有一定作用,但很有限。”
左璜提起令自己印象最深刻的一所中学。
那所中学在校园里建了两亩魔方农场,采用无土栽培模式,种植的是“院士软皮辣椒”、太空菠菜、太空车前草、太空水稻……还专门聘请一名硕士负责管理基地。
“但这些高大上的植物种在这里,孩子们可能一学期都没有来过一次。成本至少上百万,作用如何却很难说。”左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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